第五篇 母亲的“听说”教育第1/2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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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很反感母亲的听话教育,因为我常为此而挨骂、挨打。母亲进行听话教育时,照例要使用她的饶阳话:“你怎么这么不听说?”在饶阳话中。“听说”就是“听话”之意。

  在母亲的嘴里,“听说”是好孩子的主要标准,但“听说”的标准却不很明确,似乎是内涵丰富,无所不包。

  据我的体会,不无理取闹要算一条,用母亲的话说,你不能“白不央的”就闹。可我在这方面做得并不好,比如我曾坚持让母亲给我梳辫子。

  当时我觉得,院里所有人中只有母亲长得最好。而且不知为什么,觉得母亲之所以好看,是因为她梳着大辫子。

  有一天,我的爱美欲望大爆发,非让母亲给我也梳个她那样的大辫子,母亲说:“小小子不梳辫子。”我就在院儿里闹了起来。“我就要梳!我就要梳!”王大娘她们为此笑得前仰后合,我不管这些,见母亲不给我梳就哇哇大哭。“不啼唬(哭)就给你梳。”母亲笑着哄我,还真拿出梳子给我梳了一个辫子。梳好后,我兴冲冲地去照镜子,谁知镜子里的我,头上顶着一个用红头绳扎的“望天锥”,和说双簧的小丑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儿母亲那样的漂亮。我委屈得又大哭起来。妈妈哄我说:“等你大喽再给你梳好看的。”可妈妈说什么我都不听,就是一个劲儿地哭。妈妈也生气了,不再理我,任由我哭。我哭来哭去,感到又晕又累,不知什么时候趴在炕上睡着了。事后母亲就说我不“听说”。

  再就是“让干么儿就干么儿”,也得算一条,在这方面我做得也不好。

  母亲很注重对我进行劳动教育,很小就让我干力所能及的活儿。什么倒水啦,倒土啦(胡同每天有收垃圾的人拉着车过来,听他一吆喝,就得赶紧把垃圾端出去),抬水啦,攥煤球啦,打酱油啦,打醋啦,很多很多。

  我要是不愿意干,母亲会生气地说:“可求着你野勒盖子(额头)晒大粪了。”或者说:“少了你这个臭鸡蛋,还做不了槽子糕了?”

  记得有一次去打酱油,我竟然把钱给丢了,气得母亲说:“你就是奏(做)醋奏不酸。”

  对于母亲的批评,我很反感,有时反感就流露到脸上,母亲会说:“你看你那个模样,气死木匠,难死画匠。”当然有时也会表扬:“这回做得不赖呆。”

  与之对应的“不让干么儿就不干”,当然也得算一条。在这方面我做得也不好,母亲曾多次数落我。在母亲数落我的事例中,“丢粮本”的事我印象最深。

  大概在1955年秋天,我们家发了购粮证,老百姓都叫它粮本。政府给每个人都规定了一个月吃多少粮食,干重活的多些,干轻活的少些。只要干一样的活儿,不管高矮胖瘦,胃口大小,都给一样的粮食。没有粮本,不仅从粮店买不了粮食,就是到了饭馆也吃不上饭,饭馆里的窝头、馒头、米饭、面条都要收粮票,而粮票要凭粮本从指标内支取。所以,粮本成了人们的命根子。

  发粮本后不久,母亲带着我去买面,回来时我偏要拿着粮本。母亲不给,我就哭闹,母亲烦了,就把粮本给了我,还一再叮嘱:“拿好了,别弄没(mu)喽。”

  可粮本还真让我丢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扔掉的,母亲带我回去找也没有找到。这下可给父母惹了大麻烦,他们要东跑西颠地补办粮本。不但没买完的粮食泡了汤,连补办期间的粮食指标也作了废。那时是否还有农贸市场我不清楚,但父母还是弄到了粮食给我吃,我没有感到挨了饿。用母亲的话说是没有“摆着”(饿着)我。

  不能“发废”,不能“割业”,也是母亲要求我“听说”时经常提到的。这两个词到底该怎么写,我不知道,反正我明白它的意思。不能“发废”就是不能调皮捣蛋,其中含有不能损坏东西的意思。“割业”看着像个佛教用语,其实不是,它指的是小孩打架,不能“割业”就是不能打架。

  我知道母亲也曾“发废”过。她说她小时候去看烟花时,捡未响的炮仗装在口袋里,结果把过年的新衣服烧了个大洞,并因此挨了我姥爷的训斥。这说明孩子“发废”是天性,我当然也具备这样的天性。

  我们家有一个很精巧的小闹钟,Ω形外壳线条柔和流畅,黄铜壳体上有精致繁复的西洋纹饰,表蒙子微微外凸似乎有放大的作用,连背后上发条的钥匙都是铜柄钢头儿。上面的数字不是我认识的数字,而是一种怪怪的符号,父亲说是罗马数字。有一天我发现闹钟不走了,就决定动手修好它。我们院里心宅的父亲就是修钟表的,我觉得那不是什么复杂的技术。另外,我还听说,科学家小时候就喜欢拆东西,拆了研究里边的结构,所以才成了大科学家。于是,我趁母亲外出的机会用父亲的改锥打开了闹钟的后盖,里边全是黄铜的大小齿轮,一个咬着一颠地补办粮本。不但没买完的粮食泡了汤,连补办期间的粮食指标也作了废。那时是否还有农贸市场我不清楚,但父母还是弄到了粮食给我吃,我没有感到挨了饿。用母亲的话说是没有“摆着”(饿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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