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山居第2/3段
段从嘉看着陈商:“阿芒今日是怎么了?”
陈商道:“看到两个年轻人,不免想起往事。”他微微笑道,“看来我确实是老了,竟也念起旧来。”他笑语盈盈间顾盼生姿,何晏之心里暗叹,想此人年轻之时还不知是何等的绝色姿容,即便如今垂垂老矣,依然风姿无双。
陈商起身给何晏之倒了一碗汤,转头看了一眼杨琼,又道:“我那两个侍女,苏淡月嫁到了天山玉虚宫,和萧疏星做了夫妻。花非花却是嫁给了曾远,成了江南曾氏的当家主母。她们二人天南地北,犹如參商,再未聚首。我这回去江南,还特意去曾氏的祠堂看了花奴。”他淡淡一笑,“人生百年之后,即便是当年的如花美眷,也只剩下那么小小的一块牌位罢了。”
杨琼有些意外:“倒是未曾想到昔日江南曾氏族长之妻亦出自南安侯府。”
陈商笑道:“这也没有甚么奇怪,当年随我北上的南陈旧臣不少。南陈,本就是江南四族的天下。”
杨琼冷冷一哼:“若不是江南的拖累,大清何至于腹背受敌,被渤海和漠北诸国掣肘多年?时至今日仍遗患无穷!”他正色道,“大清如今虽然一统天下,不必以长江限南北之家,然而宇内未靖,暗潮汹涌。渤海虽亡,赫连氏仍蠢蠢欲动,而江南武林,依旧是南方的祸根。”
陈商缓缓颔首道:“你说得很对。你是大清的皇子,应当也必然这样想。”他喟叹了一声,“但是你这样想,对江南四族而言,便成了敌人。就如,当年的江陵王杨青青,她身上虽然也有着曾氏的血脉,却依然被四族而弃。”
何晏之听到他提到“杨青青”,不由得心漏了一拍,抬眼看去,却见陈商的笑容颇有些凄然:“这样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当年我的父皇陈深,也想铲除四族,独揽皇权,却被曾氏、郁氏、柳氏所出卖,最后在延庆宫自焚。而我……”他的目光幽深而怅然,“亦不过是四族的弃子罢了。”
“江南四族之所以能屹立江南数百年而不倒,便是因为四族之间盘根错节,相互依存却又相互掣肘,一旦遇到危机,又能同心协力,将所有不利的因素全部剔除。说到底,四族是四族的四族,是江南武林八大派的四族,而非一族、一人的四族,你可明白?”他看着杨琼,“你母上很聪明,以为将欧阳世家的正统继承人握在手心,便可掌控江南四族,但是她忘了自己姐姐的前车之鉴,一旦危及江南根基,四族会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弃子毁掉,哪里还会顾及谁是嫡亲子孙?否则,如今的四族又怎会听从归雁山庄的号令呢?”
杨琼愣愣地听着,陈商又道:“归雁山庄姓沈,充其量只不过是欧阳世家的家臣。对于四族而言,姓沈也好,姓曾也好,姓欧阳也好,只要不触及江南的根基,都无所谓。然而,一旦动了江南的根基,无论是谁,都要千方百计地除去。”
杨琼道:“想不到陈公身居山野,对朝堂之事却了若指掌。”
陈商笑着摇了摇头:“我年轻时与四族周旋多年,他们的心思最是明白不过。”他叹了一口气,“江南武林乃是宋末遗留的顽疾,所谓‘英雄乘时务割据,几度战血流寒潮’,其成也,非一朝一夕,其毁也,亦非一朝一夕。然则,世事无常,因循往复,江南四族自然有他们消亡之时。你们年轻人血气方刚,争强斗勇,而我这老朽,不过旁观一场盛筵散去罢了。”
杨琼心中一凛,又听陈商叹息般说道:“花奴那一双儿女倒也是人中龙凤,女儿嘉子在康定年间做了十几年的皇贵妃,可谓享尽荣华,却被人毒死。儿子阿缙为江南四族绸缪多年,最终亦身死人手。”他放下碗筷,神情怅然,轻声低吟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子,应当也必然这样想。”他喟叹了一声,“但是你这样想,对江南四族而言,便成了敌人。就如,当年的江陵王杨青青,她身上虽然也有着曾氏的血脉,却依然被四族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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