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1/3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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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他而言,那是无法逃过的劫难,仿佛树叶在秋日枯萎,湖水在冬夜成冰。

  七岁那年,易辰第一次听见父亲的自言自语。那年开始,父亲便将自己关在家中朝北的画室里。夜深人静时,里面总会传出压着嗓音的说话声。愤怒的,绝望的,哀求的……

  在易辰的记忆中,父亲高大、沉默,有不羁的眼神,穿一条破了洞的裤子。他的头发蓬松凌乱,半遮住眼睛。

  画室里昏暗逼仄,充斥着颜料的酸香。父亲作画时仿佛所有生气都消失了。他用红褐的油彩铺开天空,眼神中嵌着悲悯。

  他说,这是一场灾难。

  在那之前,易辰从未想过天空可以是锈迹一样的红,仿佛风干后的血污。

  “时间不多了……”他一遍遍重复这样的句子。

  那日从山中写生回来,父亲便愈发沉默。易辰隐隐感到,他在策划一场没有归期的旅行。他时常看见父亲失神地望向远方,恍若大雨将至;也看过他在黄昏的铁道旁徘徊,对着空气自说自话。

  大家都说,他疯了。

  但易辰知道父亲只是藏着不可告人的心事,因为当他看向自己的时候,原本涣散的目光就会重新聚拢,原本不羁的眼神就会化作温柔的父爱。

  那个清晨,空气冷得让人窒息,寒流在家中弥漫。易辰将门推开一道缝,就见父亲在客厅里哈着白气,套上一件开裂的黑色皮衣,戴上露指手套用一个梨压住信。

  “爸爸,你要去哪儿?”易辰光着脚,躲在门后怯怯地问。

  “去山里画画。”父亲有一瞬的迟疑,还是将手搭在门把上。

  “那你为什么带行李?”易辰追出几步。

  “爸爸要去露营。”

  “这么冷的天去哪儿露营?”

  “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

  “昨天你在画室里和谁吵架?”

  “打个电话……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他重复道。

  “可你的手机明明在客厅里……”易辰话音未落,一只大手便抚在他的头顶。父亲蹲在他身前,呼出的白气带着烟草和酒的味道。

  “看着爸爸。”他欲言又止,认真地看着他。

  易辰觉得父亲的眼神如炯炯的火焰又似融化的冰雪。他抱过他,亲吻他的额头,一遍又一遍,却没再说一个字。

  当易辰叫起母亲时,父亲已经走向远方的浓雾。易辰永远也不会忘记雾气中那个穿着红衣的女人。她在父亲身边鬼魅地笑,双唇红得仿佛能滴出血。可眨眼的功夫,她就融化在雾中,连同父亲的背影一起。

  天空和大地失去界线。当母亲在火车站的人流中跌跌撞撞,父亲则在车窗内压低眼神,露出隐忍的神色。

  列车消失在阴天的旷野。

  多年以后,母亲时常念叨那个一去不返的男人。她说,易枫偷走了她生命中大半的爱。她说,易辰的眼睛像他,连穿着那种破烂牛仔裤的派头都像他。而易苒才像母亲。苒儿不任性不撒娇,不会像她哥哥那样学坏。

  易辰觉得母亲变了。自从烧掉父亲的信,她就变得神情恍惚,开始没日没夜织毛衣。

  “信?什么信?”母亲的记性似乎出了问题,又抑或只是假装忘却。

  当易辰出落得和父亲越发相像,母亲看他的眼神也愈加复杂。易枫出走那年,易苒只是个三岁的小女孩,如今也长成了古灵精怪的大姑娘。她总爱学着母亲的口吻奚落哥哥:“长得那么俊,可别像那个负心汉一样一去不知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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