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以命换愿（一）第1/3段
走出医院，易辰想起母亲扑向月光的那个晚上。她就着昏暗的光线从床下拉出一个褐色小箱。抹去灰尘，掀起盖子，陈旧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她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牛皮信封里是一榻不厚的钱。几张存折上写着不多的数字。母亲掏出写有密码的纸，一分为二交给兄妹俩。最后，她打开那方不大的首饰盒，摘下自己的项链和婚戒，把它们一并纳入盒中。
她说，这是家里所有的积蓄。她顿了顿，就把两人一左一右拥入怀中：“妈妈要走了……”
每每想起那个画面和她们啜泣时身躯传来的颤动，易辰便会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紧咬牙关。
手机微微震动。易苒的信息打断了他的思绪：咱妈的医药费我已经付上了。
紧接着又是一条信：隔壁李阿姨送来一袋米。说我们有事可以找她。
易辰将拇指放在屏幕上，却迟迟没有回信。他在等她的责骂，等她的抱怨。可等了良久，都不再有动静。
夜风如刀掠过他的两鬓，他骑着破旧的单车在弯曲的山路上狂奔。他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常背着画板，戴着露指手套，载着他在这条山路上来来回回。可此刻，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更不知道要骑多远。
他把车靠在路边，忍不住咳嗽起来。喉头涌出的液体呛得他连滚带爬。他支起身体用手机一照，就是一地的血。
他抹了把脸，感到胸口发凉。他明白，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正在应验那张体检单。眼前的场景将他带回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走出医院，汹涌的人潮扑面而来。他感到双颊发麻，双腿发沉。他握着单子在阳光下发呆。医生指着X光片和他说的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肺癌晚期，多么沉重的字眼。
回家路上，他没有害怕，只是一口气把车骑到山顶。俯瞰这座熟悉的城市，他禁不住指天怒骂。
他怨上苍将所有苦难都降在他们一家，让他们在这世间受尽折磨。如果他易辰有生之年能抓住那个叫“命运”的玩意儿，他绝不会跪地求饶，而会燃尽最后一滴生命拔刀相向！
夜风吹散他的回忆。他抹去嘴边的血，眼中涌出泪。他骑着单车沿着山路往下俯冲。
他拿出手机，给易苒发信：哥要给你赚钱了！
猎猎风中，他听见汽车的轰鸣，看见不远处城市恍惚的灯火。他知道，这里是那些富家子弟上山飙车的必经之路。
他来到那个空旷的十字路口等在暗处。他在等一个机会和一辆足够奢华的车。只要看准时机，在绿灯时若无其事地穿过马路，那些闯红灯的飙车党一定会如他所愿。
他想象自行车四分五裂，自己满身鲜血地趴在路中央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就是送到家里的赔偿金。
母亲的病好了，妹妹安心地上着学。留给自己的会是一场完美的意外和他整个人生的落幕。
只要速度够快，痛苦只会有一瞬。
他路过漆黑的玻璃幕墙，瞥见路灯下自己英俊挺拔的身影感到有些可笑。原来就算被逼上绝路，他也没能像个好汉那样“落草为寇”。
你不是要对命运拔刀相向吗？
他感到一丝讽刺。
他想起自己在学校的散打比赛中从未输过。他摸着手上的茧，心想就算把车丢到路中逼停那些飙车党来个正面明抢，他也有十足的把握放倒四个人。或许，以他现在的身体，三个！
他不禁幻想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他一定会顺利毕业。他会是个兢兢业业的体育老师或格斗教练。每天朝九晚五。他会有自己的家庭，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老去。可就是这样平凡的希冀，此刻都是那样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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