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青萍之末(7)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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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又元还惦念着他刚刚说的妈做好了饭在家等他们呢。

  “不说这个了,妈做了什么好吃的啊?”

  林觉水微微一笑:“不知道,我刚从学校回来还没着家就接到了你的电话。”

  林又元不满:“合着你没回去啊?我还以为能给我带点吃的呢。”

  “饿了?”林觉水从外衣兜里掏出了一袋用手绢包好的荷花酥递给他。

  “给你,从理工大门口那家带回来的。”

  林觉水大学考在上海,报道的时候他也曾跟着去玩过,在他们校门口吃了一次荷花酥就爱上了,从此念念不忘。

  虽然那家老字号糕点每次都排老长的队还限量供应,但林觉水每次回来荷花酥都不会缺席,这么多年了从未例外。

  那时候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身量也快和他差不多高了。

  林又元嘴上嫌弃,眼睛却望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觉水把手帕合拢:“不吃算了。”

  坐在后座的人劈手就夺了过来:“我吃,我吃,谢谢哥!”

  彼时的林家兄弟二人,尚不知道等待他们回家的不是母亲丰盛的饭菜,亦不是父亲严厉的批评,而是一场浩劫。

  林又元说到这里,手扶在轮椅扶手上,微微颤抖着。

  林厌看见他阖上了眸子,似有些不忍再去回忆那多年前的一幕。

  “那晚我回到家……”

  ***

  “妈,妈,我回来啦,又做什么好吃的啦!”林又元把外套甩上肩头,满眼都是兴奋,砰地一下推开了自家雕花的铁门。

  林觉水微笑着摇头,跟在他身后。

  目之所及,让兄弟二人浑身的血都冷了。

  一院子的兵,胳膊上缠着红袖标,手里拿着长枪齐刷刷地转过了头来。

  在他们身前跪着院里的丫鬟仆人,个个抱着脑袋,面色灰败,不少人在垂泪。

  少年血气翻涌,外套一扔,撸起袖子就要往上冲:“艹你妈的,敢动我们家的人!”

  对方一枪杆砸在他脑袋上。

  林又元倒退两步,摸着脑门上的血,咬牙又要往上冲,被林觉水一把拽住了。

  他死死拉着他的胳膊,面沉如水。

  “哥,你别拉我,他们什么人啊,居然敢来我们家里撒野,还敢打我?!”

  林又元呸地一下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你算什么东西,今天这事没完!”

  对方阴阳怪气的:“打的就是反动派。”

  “我……”林又元一股鬼火直往脑门上窜,正欲再冲上去的时候,别墅门开了。

  几个宪兵押着五花大绑的父亲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跌跌撞撞哭喊着的母亲。

  在即将跑下台阶的时候,又是几杆枪拦住了她的去路。

  在林又元的记忆中,母亲向来是端庄优雅的,从未见过她哭得如此撕心裂肺过。

  他的心也在这样的哭喊里被扯疼了。

  少年意气,血气翻涌,林又元拨开拦着他的几个人就冲了过去:“爸,妈!放开他们!!!”

  林觉水也跟着扑了过去,拳头雨点一样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

  母亲的哭喊愈发歇斯底里。

  林又元被打趴在地上,唇角流着血,鼻青脸肿。

  他透过面前的积水潭看见,在他们心里庄严伟岸的父亲跪了下来磕头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家人,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认,我认,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别伤害我的家人。”

  那砰砰砰的声音响彻在他心里。

  林又元被人用脚踩着脑袋,泪就滚了下来。

  为首的人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目光滴溜溜在搜出来的金银珠宝上面一转,捧起一串珍珠项链塞进了自己怀里。

  “行了,我相信林书记说的都是实话,把其他人都放了吧。”

  按着他的人这才撒手。

  林觉水爬过来扶起他:“大元,你怎么样,没事吧?”

  大元是他的小名,从小叫到大的。

  林又元哑着嗓子目光一转:“哥、爸、妈……”

  林父的目光看过来,嘴唇翕动着:“求求您,大发慈悲,再让我和他们说句话。”

  那人擦了擦刚抄家翻出来的鼻烟壶,对着路灯照了照:“行吧,反正今晚你们家是要跟我们走一趟的,女眷不行就男丁,大的不行就小的,也不怕你耽搁时间,哥几个有的是闲工夫。”

  这话的意思,已然是说除了林父以外,还得有一个人跟他们走一趟接受审查。

  林父转过脸来,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大儿子上海读书,研究生马上毕业,念的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前途无量。

  小儿子吃喝嫖赌,不学无术,只会混吃等死。

  这是一个说容易也容易,说艰难也艰难的抉择。

  林又元最终睁开了眼:“本来是我,林觉水主动去了,这是我对不起他的第一件事。”

  “那之后,父亲下狱,他接受审查,不让探视,音讯全无,家里被抄得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留下,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勉强找了个棚屋栖身。”

  “母亲身体不好,再加上又受了刺激,我卖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来给她抓药看病,她仍是在饥寒交迫里去了。”

  “林觉水走之前说,短的话,我把荷花酥吃完他就回来了,长的话也就三个月,到时候他带着我和妈妈去上海,就住在理大旁边,天天买荷花酥吃。”

  “可是他食言了,直到我用一床破草席卷了妈妈已经发臭的尸身扔到了乱葬岗里,他也没能回来看她最后一眼。”

  “这是他对不起我的第一件事。”

  “那之后,我又遇见了两个人,一个是你的母亲,另一个则是……”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仿佛能透过镜头看见林厌身边坐的人是谁。

  “你应该猜到了,他就是宋余杭的父亲。”

  宋余杭浑身一震,想起了冯建国把那把枪交到她手里时说过的话。

  “弹道对比结果出来了,这把枪和你父亲当年丢失的那把一模一样。”

  林又元接着道:“至今想来,虽然穷困潦倒,但那仍是一段很快乐的日子。在一次街头斗殴中,我身受重伤,被宋余杭的父亲宋亦武捡了回去,送到了医院里,在那里,我结识了你的母亲,当时的她在中心医院里做一名普通的护士……”

  ***

  “十三床,伤口拆线啦,回去之后记得三天以内暂时不要沾水,有不舒服及时来就诊。”

  护士说着,轻轻按住了他的脑袋,把缠在上面的纱布拆了下来。

  离得近,林又元看见她胸牌上写着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苏悦。

  亦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自从林家失势后,围着他转的那些莺莺燕燕都销声匿迹了,他再也未曾近过女色。

  少年咽了口唾沫,心猿意马的,又说了几句浑话调戏人家,惹得小护士面红耳赤,把纱布往托盘里一扔扭头就走了。

  “护士长,十三床那个病人又……”

  “嗐,那人啊,出了名的泼皮无赖,警察都管不了,赶紧让他出院走吧。”

  听着一帘之隔医务人员的小声抱怨,林又元得意地吹了声口哨,把刚刚从小护士身上顺来的钱包装进了兜里。

  不多时,还是那个小护士进来。

  “手续办好了,你可以走了。”

  林又元一瘸一拐下地,走出病房大门,末了又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多嘴问了一句。

  “那我的医药费呢?”

  小护士没好气地道:“那天送你来的那位警官交了。”

  林又元顿时一阵后槽牙疼。

  “喏,就是那位。”

  宋亦武还穿着他那套黄不黄绿不绿的制服,手里拿了个笔记本往过来走。

  林又元扶着墙和他擦肩而过:“别以为你给我垫付了医药费,我就会感激你,这钱是你自愿给我的,我才不会还给你呢。”

  宋亦武停下脚步,哭笑不得,当然还记得不久前他在警察局里吆五喝六的那一幕。

  他也因此挨了训,不过年轻人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心胸豁达,人也敞亮。

  “不要你还,但是当时打架的那几个人还没落网,需要你协助调查。”

  话音未落,林又元已扶着墙走远了。

  警官摇摇头,笔记本在掌心里拍了两下。小护士见真的是他,迎上来,面色喜悦。

  “警察同志,我们科室商量过了,这钱也不能要您的,还给您退回去。”

  宋亦武摆手往后退:“不成不成,看病哪有不出医药费的……”

  苏悦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钱包,伸手一摸兜,没了,顿时面如土色。

  “钱……钱……钱没了……”

  宋亦武眉头一皱:“没事不着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小护士结结巴巴地:“我……我一上午都在医院没出去过……钱包就放在右侧兜里,里面还有其他同事的捐款,要一起退给您的……”

  宋亦武用牙齿咬开了笔帽,一边听一边记:“从早上到现在接触了哪些人?尤其是能和你近距离接触的,外人。”

  小护士听他说着,突然想起方才她给病人换药时,林又元趴在她胸前,手也不安分。

  她还以为是在揩油,谁知道是……

  小姑娘涨红了脸,宋亦武也看着身后的走廊,想着刚刚走过去的那个背影,猛地把笔记本一合,拔腿就跑。

  “抓小偷啦!”

  苏悦也跟在身后狂奔,张嘴就喊。

  林又元听见身后的动静,连滚带爬跑下楼梯,摔倒在医院门口,爬起来就往前冲。

  到底是个有伤在身的人,跑出去没多远,就被人摁倒在了花坛边上。

  宋亦武从他手里夺过了钱包,交给一旁的护士:“拿来吧你,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说是钱包,就是手工缝制的绒布袋子。

  苏悦捧着这有些破旧脏兮兮的布包,拉开了系带,喜极而泣。

  钱都在,最重要的是,里面的一张二寸照片也没丢,sp;为首的人看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目光滴溜溜在搜出来的金银珠宝上面一转,捧起一串珍珠项链塞进了自己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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