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物语.艾玛第3/4段
置身在这群盛装打扮的喧闹人潮里,鸡尾酒的催化作用和让人昏昏欲睡的音乐,让他感到轻微的晕眩。因为每个星期都要站在类似的光景之中,所以变得缺乏真实感。就这么一直站着的话,最后连远近的感觉都变得不一样,耳朵也听不到声音了。自己该不会是有点发烧了吧?
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个与这个场合有些格格不入,不知所措地靠着墙的黑衣身影上。
视线一交会,对方也马上举起手来。是以前的同学。
“你不是威廉·琼斯吗!?”压抑住快要雀跃而起的脚步,走上前去。“会在这里遇到你还真是难得啊!”
“可不是嘛……”威廉耸了耸肩。
“过得还好吗?要过去打个招呼吗?让我介绍重要人物给你认识吧?”
“谢谢你,如果是凡维克大佐和他的夫人,那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威廉那双颜色显得更深的翠绿色眼眸(罗伯特觉得这是证明他烦躁不安的证据),好像在说,拜托饶了我吧……似地闭了起来。“我起码也知道要和主办者好好地打个照面,不然怎么证明我真的有来过呢!”
“什么?”罗伯特一拢修剪整齐的秀眉,高挺白皙的鼻梁,这才转过来看着老友。“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因为想来才来的,是吧?”
“那当然啰!我父亲说不管怎么样,反正一定要我来就对了。”威廉毫不掩饰地就这么叹了口气。“最近让他发现我寄了一大堆谢绝参加的邀请卡,于是被他狠狠的骂了一顿。要是史蒂芬早点寄出就没事了,可是他却要等累积了一大堆才处理。我看我的零用钱一定会被减少。”
“哈哈哈哈!管家要是因为这样而被你骂的话,也太可怜了。对了,难道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带了个朋友来,他正在那里抱着美女跳舞。”
威廉若无其事地指了过去,只见一个皮肤黝黑而且容貌带有异国风味的青年,正踩着轻巧的舞步带着一个妇人跳舞。
“啊,是他啊!我上次在报纸上看过。”罗伯特点点头。“记得他是印度的王子嘛!那他是住在你们家啰?”
女士们兴致勃勃地在一旁窃窃私语。
他应该不会让他的舞伴感到困扰吧?还是说从今晚开始,可以暂时不用独守空闺了?
“你也可以一起跳舞啊!”
“别开玩笑了。”
“他看起来好像玩得挺开心的。”
“是啊,看来带他一起来是个正确的选择。”威廉说的一副事不关己。“哈基姆天生就是这块料,他在这种场合根本就是如鱼得水。”
“你呀……”罗伯特仔细地望着友人:“该怎么形容你好呢?就好像被钓到半空中,却还在死命挣扎的鱼。”
“你说得没错,尽义务可不是轻松的事。”
“义务?”
“我也是琼斯家的一员。我父亲说,彬彬有礼地出席社交场合也是重要的任务之一,如果缺乏正当理由或没有要事得做,却老是拒绝邀请,这么一来就要以怠忽职守的罪名把我给开除。”
虽然是玩笑话,但威廉的表情却十分认真。就算是演技也未免太逼真了,看来应该是真有其事吧?
“我这个人超级怕麻烦,”罗伯特说:“看来你也是。”
“是这样吗?”威廉又叹了口气。“因为,事实上这些派对真的很无聊嘛……好难熬啊!要我傻愣愣的站在这里,真像个傻瓜。”
“那倒是。”
“反正我父亲要我见人就笑,然后把人的脸孔和名字记起来,但是介绍完一位又换了一位,哪能记得住这么多脸和名字啊!我觉得每个人看起来都一样,可要是真不记得,下次见面不就糗了?所以我只好从刚才就开始观察从眼前经过的人,数了数几个人穿粉红色,穿蓝色的又有几个?仔细想想实在觉得很空虚,好像脑袋都发烧了。如果不是有哈基姆在,我早就回家了。不过能遇到你真是开心!”
“听你这么说还真让人高兴呢……”
对于从一出生就注定会成为男爵、几乎所有亲朋好友非卿即伯,属于一定会出现在男爵名册、拥有纯正贵族血统的罗伯特来说,威廉·琼斯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属于极少数的例外之一。
追根究底,这个男人只不过是个商人的儿子!
他们靠着大量的金钱与不错的评价,虽然勉强可以和上流阶级的人来往,但其实不过只是个想要往上爬的菜鸟。在贵族社会的排名里,属于敬陪末座的最低阶层。
说到身处这种地位立场、处于这个年纪的有为青年应该做的事情,也只有尽可能参加这种社交场合,从中寻找缔结良缘的对象。
想必他父亲一定急死了,罗伯特迅速地推测到这一点。
虽然拥有爵位,继承世代流传(无法改变的地位)下来的土地,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却屡遭不如意之事的上流人士,与累积巨富但出身卑微到连祖先从哪来的都不知道的低下阶级,透过主和教会的见证下所产生的婚姻奇迹而各取所需,在当时已是司空见惯之事。一般的适婚男女只要自己本身没有大问题,剩下的问题就只有这个人有多少田地?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有多少价值?……老一辈想知道的不过就是这些。而社交活动充其量也只不过是进行估价的舞台罢了。
不过,威廉不需要人担心,迟早会卖个好价钱吧!目光一向精准的罗伯特这么想。
相貌端正、酒癖也不差,看来身上没有什么怪病,而且也绝对不会和人决斗或是在什么地方藏有私生子。虽然不是很耀眼,但非常足够了。
况且,与其成为爱情狩猎中的甜美猎物,女人更喜欢将立场对调过来,自己射出爱神丘比特的箭,看准猎物主动出击。假装出掉下陷阱的样子,其实自己才是设陷阱的人。受到追赶虽然逃跑,但其实真正设陷阱等着猎物掉进去的才是她们。
和那种谈恋爱时一副工于心计,仔细计算得失的危险男性比起来,像威廉这种清心寡欲、一副置身事外、显出对结婚这档事漠不关心的类型,反而更受到欢迎。这类型的男人会更吸引女性的注意、引起她们的兴趣,男女之间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是……
凡事都有个限度。就算这个人是自己原本就喜欢的类型,但只要没见到面也是枉然。太过矜持不但遇不到机会,说不定评价还因此而下降呢!
真是拿他没办法,在此出手相助吧。
谁教他们两人是朋友。
要是主角换成自己会嫌麻烦,但一旦是别人的事时就觉得很轻松,由这点可以证明他的确教养良好。而且无法对那些若放任不管恐怕会遭遇不测的鲁钝家伙见死不救这点,也是源自高贵血统的宿命。
“跟我来。”
罗伯特用力抓住威廉的手要他跟自已走。
“我介绍难得的美人给你认识。”
“呃,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别跟我客气。别担心,我不会介绍太糟糕的给你。”
“不是啦,美女都很不好伺候。”威廉连忙辩解。“反正见了面,我肯定又会胡乱说一通,被人家瞧不起啦!”
“就是这样才需要练习啊!就像体操也要时间练习,不论做什么都需要练习。”然后两手拍拍屁股,喊了一声:“突击!”
罗伯特·哈尔弗特这家伙并不坏,威廉心想。是少数几个从学生时代就保持友好关系的朋友之一,如果有谁是自己当真打从心里欣赏的,要说只有他也不为过。
在屈指可数的几个朋友中,两个人的立场都有些特殊,几乎被其他所有人孤立。罗伯特是因为个性太像军人,而且出身高贵;而威廉则刚好相反,是因为身份太低,两个人之所以熟稔起来,或许是彼此都没有其他走得近的朋友,也可能像是磁性的N极和S极之间的异性相吸。
虽然人不坏,但有点爱管闲事。
而且,这种派对正是罗伯特最拿手的部分。加上长年的耕耘,这里可说是他独领风骚的地方。
接着把威廉陆续介绍给其他人认识,男女老少都有,人数多如繁星。亲昵地搂着他的肩膀说这是我的好朋友,露出微笑说以后还请多指教,然后握手。周而复始地重复下去,威廉渐渐头昏脑胀起来。本来要他待在有很多人是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是件苦差事,更何况这些上流阶级的大人物有各种称呼、正式名称、绰号,和领地名。谁和谁是夫妻还是亲子关系,什么人和什么人是朋友或是宿敌……得记下来的事情多如牛毛,根本来不及一一消化这些接踵而来的情报。
不过,父亲所期待的就是这些东西吧?威廉心想。攀关系,基本上有过一面之缘。什么嘛……反正对方马上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就算下次在派对又说了一次幸会幸会,之后还是不记得。那到底要当几次初次见面的人才会被人记得?那样也没关系,只要最后有人会记得你是谁就行了。只要一直见面,慢慢的也会记住吧!你要努力让人非记住你不可。
说到这点,威廉还真的非感谢罗伯特不可。
“你还年轻。”
父亲语重心长地说出这句话。那是遭到史蒂芬告密,结果被叫到父亲的办公室时的事。除了翘掉很多派对没去的事,连写信婉拒邀请的事情也一并被揭发出来,看来可说是犯了不小的罪行。
“年轻就是叛逆,就像弹簧,愈压它的反弹愈大。但你之所以年纪这么轻就这么任性妄为那是因为你非常幸运,你不必为了挣一口饭吃而拚了命地工作,也不用担心没地方睡觉,你身处的环境很幸福呐!”
一切正如父亲所说,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威廉除了感受这种被说得面红耳赤的感觉,也只能低头站着。
父亲挥手示意他坐下,自己从办公桌的后面走过来,继续毫不留情地说着。
“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像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怎么能毫不在乎的把难得的邀请统统拒绝?没有爵位、身为一介商人的琼斯家,却能跻身名流,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财产吧。”
“这当然也行关系。”才一回答,就马上斩钉截铁地丢出回覆。“但还有更重要的因素……也就是品格、知性,与礼节。”
威廉双手握拳,掌心被指甲压出新月形的痕迹。之所以能面无表情地继续下去(这应该本来就做得到),是因为觉得自己(可能只有自己觉得?)很优秀。
“最适合把这三样特质学好,而且最能展现它们的场所,就是社交界。”
父亲以专用的道具把管家拿来的烟草两端迅速切开(威廉心想父亲一定觉得自己的动作很优雅),继续滔滔不绝。
“上流阶级是建立在社交界上的,透过社交可以深入了解彼此的想法和背景。最起码打过照面,或是一起度过一段彼此交流体验的时光。亲密感、友情,或者是婚姻关系,社交界内部的人脉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所有。日不落的大英帝国,就是由一些朋友、亲戚等特定人士之间的强烈团结意识,与利害一致的关系所建立的。事实上,整个世界的财富与命运,说是掌握在几百个甚至几十个握有特权的贵族手上也不为过。我想这点简单的道理,你应该不会不懂吧?”
这番话的什么地方具备了品格、知性,和礼节了?威廉心想。
应该是强烈的欲望、权利,与既得利益吧。
但是,可惜的是……威廉已经不是年幼到会把这些话说出口的年纪了。并不是像弹簧那种单纯地只为反抗而反抗,但也不具备独立到可以做出反击的能力。说穿了,自己不过就像父亲所说的,刚好有幸生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中……
“出席这种可以接近特权人士的派对,是你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因此,所有的邀请你都应该出席。”
“……但是……”
“你想说什么?”父亲不喜欢别人反驳他的话。”难道你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非得拒绝如此宝贵的邀请?有什么像样的理由你就说!我可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好的。呃,例如……现在哈基姆……”
“哼!把他也一起带去不就得了,让他在这里的社交界露脸,对他来说应该也不是件坏事吧!”
相对地,对哈基姆有恩:“看来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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