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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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梅花坐在教室里,静静地剥着淡淡月牙白的指甲。剥得秃了,指甲缝里露出红玉似的肉线。

  老师站在讲台上,津津有味地讲解一篇古诗词;说了一段针对这首诗词的读后感,想也就罢了,接着又谈上赏析了。其实,又何止一次,对于老师来说,他已经习惯于这样做了。从老师年龄来看,少说他也教了几十年的书,类似这样的讲解也有千百遍了吧。无非都是千遍一律。

  可是,梅花就是不懂,不懂这样的老师在说些什么。所以她常常觉得自己烦恼,或者觉得比别人傻。

  讲得多了,也会倦。老师也会感到孤独,感到单调。有时,每当阶段性讲完一个段落后,老师就会习惯性问:“同学们,听懂了没有?”

  “听懂了!”座位上鸦声鹊起,连成一片地说。

  梅花一听,不由得笑到肚子里。这种笑,只是在她嘴角上裂开一丝纹路,没往心里去,却又显得无法愈合似的。她的脸上没有泛起真正喜悦的神情,这种笑是印不到心里去的。

  梅花的脸常常很苍白,脸上的毛细具体疏散,使她自然而然地苍白无力。然而,梅花的眸子,还是一贯地宁静执着,清冷幽邃。

  “都听懂了吧?”老师一再发问。

  “都听懂了!”同学们异口同声地回答。

  梅花心里直嘀咕:“怎么都听懂了呢?”

  “我就没懂啊!”

  用梅花自己的话说,在人群里面,她从来就没有真正懂过什么。所以,她总是一个人。这不是装高深,而是事实。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的话语,那么多的道理,是没有几个人能够将几句话真正用到心里去。可是,人偏偏说那么多,有那么多的道理,还爱说懂了的话。

  “多虚伪啊!”

  梅花将手中的书一页一页地翻,翻到一半,她突然觉得,要是除去书上那些豆点大、黑溜溜的字眼,书页上的空白处还是蛮可爱的。进一步想,要是一本书下来,都是这样,一页一页空白着,那该有多可爱啊!可是,事实又并非如此。这样想着,梅花清澈的眸子上渐渐蒙上了一层抑郁的细纱。

  梅花显得疑虑很重,她的好奇心却又顿起。因为她从来没有懂过的东西,也会想着去了解一回。

  到了下午,梅花约我在学校的图书室门口见面。

  在梅花的世界里,仿佛没有约会这个概念。自从跟她相识以来,我们只有自然地相遇,相遇后,自然地爱恋。

  一切都很真实,很自然。

  每当相遇在一起,我们都能够感受到彼此的真诚。因为有了真诚,我们才能够拥有真实的存在,真实的爱恋。也就自然拥有真正的爱。然而,一旦我们彼此离开后,一切又将付之云水,飘逸流远了。

  我早早地到了学校的图书室门口,因为我很思念梅花。

  梅花是一个单纯真实,来去自如的人。

  我不是。

  我站在图书室门口,不停地搜索梅花的身影。

  图书室前面视野开阔,一块场地,中间种着花草,花丛中有几株菊花,在这一味要死的气氛里开得艳丽。因为是秋天,那地面正垫着败死的枯草,铺着厚黄的焦叶。秋深霜打后,叶落的程度深浅不一。

  五、

  我从图书室门口顺着大理石的方向往前走,走到大理石旁边,痴痴地等。

  大约等了两个钟头,才见梅花款款而来。

  梅花看着我,显得有点适应不了约会,但她很快就适应了我。

  梅花说:“等多久了?”

  我说:“两个钟头了!”

  梅花说:“我不来,你还会等多久?”

  我说:“你不来,我会一直等下去。”

  “哪怕一辈子!”

  梅花一听,嘴角勾出一丝浅浅的笑,没走几步,立马又打住了。

  梅花说:“约你到这,是有个书本上的事要问你!”

  我说:“别的事不敢说,书我是读得多,肯定知道的。”说罢,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现出得意的神情。

  梅花只好把睑放下,冷清清,不理我。

  过了一会儿,梅花说:“你说读了那么多书,书上都说了些什么?”

  这一问,我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梅花见我心下存了疑难,想必也是知道这样问得太没头脑。于是,具体说到今天上午,老师在课堂上教的一首古诗词。

  梅花说:“书本上那种一排七个字,一排一排,排出四行来,都说些什么?”

  我说:“嘿!这哪是什么一排一排,七排八排。这是七言律诗。说到这个七言律诗,学问可大着呢!”

  梅花说:“我就是从来没懂过,所以才来问你。”说完,眼睛直直地看着我,那意思是叫我接着说下去。

  我接着说道:“说到这个古人作诗啊,何止七言律诗,还有五言律诗。除了律诗,又有绝句。诗不算了,又有词,词后又有曲,一脉一脉,都是些好东西,读也读不完。”

  梅花听见我话里有“好东西”几个字眼,急着说道:“照你说那样好,倒是说给我听啊!”

  我说:“说到这个好啊,啧!啧!那是……”紧接着我又说不出具体怎么个好法来,因为也没具体的事物让我来说啊。

  梅花踩着脚道:“急死人了!你倒是赶快说啊!”

  我说:“说却不好说,尤其是说到这个‘好’字,往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梅花说:“那怎么办?”

  我说:“不说这个‘好’,我倒是可以跟你说说这些东西,古人一贯是怎么做出来的。”

  梅花说:“那就说怎么做出来的吧。”

  我说:“说到这个做吧,方法有很多种。不过大体上都是古人感怀人生世事,或是见景生情,通过以我观物,以物印心,以物著情,达到物我两相观照的情景,这时候,诗词自然就出来了。”

  梅花直溜溜地看着我,一头茫然,那意思是不知所云。

  梅花说:“听你说话的份儿,怎么感觉跟老师说得一个样。那我还问你干嘛?”

  “我照样不懂啊!”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弯弯绕,她不能够懂得。于是,白讲一番,便说:“这个古人活着的时候,他会经历一些事,会有一些感想,他看见一些事,会产生一些兴致。对于这些感想或是兴致,他会试着表达出来。试着表达的时候,他又不是完全孤立的,常常会将身边的事物跟自己的感想或是兴致联系起来。一旦联系起来,身边的事物就不会是原本纯粹的事物了,它往往会染上人的感想或是兴致。一旦染上之后,事物仿佛会和人一样,显得有情有意,有理有节,可以和人互通哲理、互通感觉。而这个人呢,因为有了物的互通,情感兴致得到表达,心也就舒展出来了。”

  梅花听着,山水十八弯,眼睛却溜溜的点闪许些光亮,想必是懂了些,兴致也就跟着浓厚些。

  梅花说:“依你这么说,事物会染上人的情感,那物可成了什么物啊?”

  我说:“这个物啊,也大有讲究。柳未必就是柳,花未必只是花。因为点染了人的情绪后,蝉会是寒蝉,鸦会是暮鸦,阳会是残阳,古道、西风,还会连着瘦马呢。”

  梅花这样一听,先前的疑虑反倒更重了。

  梅花说:“照你这么说,蝉成了寒蝉,鸦成了暮鸦,你就不一定是你,我也不一定是我,‘我爱你’还会只是‘我爱你’吗?”

  这一问,我倒犯难了。虽说我读了很多书,可书上也没教过我回答这样的问题啊。于是,反过来问梅花:“依你呢,依你可怎么看?”

  梅花说:“哪有什么依你依我,要真依我,蝉是蝉,鸦是鸦,山是山,水是水的,‘我爱你’就是‘我爱你’。”

  “就这么简单!”

  经她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简单而又真实啊!山本是山,水本是水,“我爱你”就只是“我爱你”。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如此单纯,如此真实,可是这个人啊,因为有了自己过多的情感,往往会在这个最真实、最平常的世界里迷了路。

  六、

  梅花说:“先前没懂过,没懂过身边的人和事,没懂过这个世界,这会懂点,觉得透着怕呢!”

  我说:“怕什么?”

  梅花说:“花不是花,柳不是柳,鸦不是鸦,你还会只是你自己吗?”

  想想,也是。

  “一个人连自己都不是,哪还会有什么真正的爱。”

  “世界多假啊!”

  这样说着,梅花又将平时生活的地方,身边活着的人,想了一遍,结果是身边的人和事,没有一件不做着,没有一件不透着虚伪。

  想着想着,梅花远黛浅墨的眉头上,不知不觉中染上了一弯斜挂的月牙,那双清澈的眸子在无绪中黯沉下去。

  不过很快,梅花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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