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辗转反侧第2/2段
纪冰之以接连的三声叹,表示自己完全理解了西南的事态,声音之抖颤也就更厉害了三分:“平都又抓了不少学生。这些时日我都在为爱国学生奔走,大概这也是当局不满我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吧。对了,你怎么样?我听到一些贵社的传闻,很为你们捏一把汗。”
不提犹可,一提起来厉凤竹的一颗心就开始惴惴。这种不安感,比谈起局势问题来得更加煎熬焦灼。因为谈到局势,尽管沉重悲伤,但那种情绪是坚定的,更是清晰的。而谈到个人,却有些无可言状。因此,不由感叹了一句:“我……哎,我心里这一篇二十四史呀,该如何说起呢!”
那头,纪冰之自认能够理解她说不出口的无限感慨,因道:“令郎差点遭难的事,我已经辗转听说了。”
厉凤竹噙着两汪眼泪摇摇头,过了许久才意识到,纪冰之看不到的,方才叹着气答道:“不是,回想起来那反而是最容易化解的一关……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对我说起过的那班朋友,就是很有报国志向的那些朋友们,他们有跟你打听过,或是提起过我吗?”
在厉凤竹的想法中,她严格地相信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因此向来谨守着无功不受禄的界限。而小如甫接连两次的脱险,却都是天降的福运。当时固然令人欣喜,但也令她隐隐感到不安。她总是不断地疑心背后有深意,而在诸多的猜测中,她觉得最好的情况便是社会上主张抗日的组织为拉拢她一道救国,便再三对她施恩。
但纪冰之兴奋地问她是否想联络那些朋友,若是,一定竭尽全力帮助联络。
厉凤竹听到这样的答复,便知自己恐怕是猜错了。心里自是一空,跟着就是一阵强烈的不安。因为受人无端的大恩,于她是一种深重的压力。她在答话时,就显得语序十分混乱,甚至有些无逻辑:“我,我其实……我实在太混乱了!混乱,混乱你知道吗?在临别的车站上,我向你说出的那个计划,你当时认为是很危险的,对吗?可是,我实行起来却觉得意外地安全。”于是,胡乱而简单地交代了一些自己和唐书白来往时的发现和感受。因为恐惧、不安、紧张,她总是说上三四句话,又要倒回去,补充一两句紧要的题外话。最后,则总结道,“我漏洞百出,但那个人总像是默默在包容……”
说到这里,厉凤竹紧咬住上嘴唇,面容不是单一的愁苦,在蹙紧的眼眉之中,隐隐现出一丝兴奋与欣然。但她不能再说下去了,因为这个猜测除了必要经过反复推敲验证,还需要恪守保密。若她又一次猜错了,把唐书白在情爱上的真挚,理解为他在大事上的深藏不露,那会害惨许多爱国的仁人志士,纪冰之便是其中一员。
但若猜对了,那更是不可泄露的天机!
纪冰之没有亲历这些事,自然不会想得过深,只是研究着厉凤竹的表象,犹犹豫豫地试探道:“你,你难道陷入爱情了?”
凭着厉凤竹人生中,不算丰富的情感经历来说,她其实已经有些明了,自己的心情究竟发生了怎样的质变。这里,又有不爱绕弯子的纪冰之直截了当地点破,她更是没有逃避的理由了。而正因为明了,才慌张失控。她急得直跺脚,想走出这个有顶盖的屋子,想去空旷无人的地方呐喊发泄。但受着电话线的制约,只能是原地绕圈。吸着鼻子,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那般,委委屈屈地抽噎哭诉:“我也说不好……我依然反对那个人!他在思想上,只实行部分的解放。想要胡闹风流就对女子们大谈起自由,美其名曰尊重。想要捍卫他在事业上成功的地位,又一味去鼓吹女子的能力在家政,更是美其名曰保护。面对国家大义,不是把我们国家的文化贬损得一文不值,就是口口声声什么投诚东洋,是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借此美化自己精神上的软骨病。对了,他为了达成权势上的目的,还又对封建糟粕大加宣扬。但我,反对而不讨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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