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梅花小鹿第2/2段
“听说他家的成份高点!”那年月最讲究家庭出身了,它关系到一个人的前途命运,农村要讲贫下中农,红五类,否则你什么好事也摊不上。
我大姑给他解释说:“俺娘家是中农,土改时还分过三厘场园.....”
“中农和下中农一样吗?”
“俺爹是老中医,乡里乡亲的谁不知道?”
一提到我爷爷,她父亲不说话了。我爷爷是乡间名医,善治妇科、儿科、皮肤科和疑难杂症,在方圆百里有着很高的威信。他沉默了半天,又问:
“他兄妹几个?”
“七个,兄弟四个,姊妹三个。”
“噢?那他家的困难大了。”
我大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掂量一下吧,梅的婚事别再象树叶这丫头一样....”
大姑是极精明的,旧社会爷爷开药铺时,是镶金戴银的大小姐,走路颤颤悠悠很有风采的。那天大姑一席话戳到她父亲的痛处了。
他的大女儿叫树叶,由父母做主,许配给一姜姓的人家,已经订了亲,但男孩患上了精神病,整日疯疯颠颠。有一次上门来要媳妇,把黄澄澄的屎涂了一大门。一提此事,腊梅父亲哑了,最后说“嫂子,这事得看小梅的意见。”
婚姻是什么?是青梅竹马的男孩女孩在地上画杆杆,是相知相爱的男女牵着手在田野跑,是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在一个屋里苟且过日子,是用结婚证拴在一条绳上的鸟,更是让想起来就睡不着觉的明天,明天是什么?是大红喜字,是洞房花烛,是圆圆的银月亮,是耀眼的金朝霞,更是蹦蹦跳跳的心窝窝……
腊梅的父亲把婚姻最后决定权给了女儿,但讲明了两点不足:一是成份问题,二是兄妹太多,我又是老大,老大是要承担家庭义务的。
事后听说她三天没出家门,不吃不喝躺在床上睡觉,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她姐姐树叶是赞成这门婚事的。我们儿时一块上过学,她对妹妹说:“他可是个高中生。”
那年月找对象首选是解放军、方向盘、听诊器。农家姑娘谁不想找个吃国家粮的,凭她那条件,又是贫农、团员,在当时找个当兵的不成问题。
她不吃不喝睡大觉,爹娘犯了难。娘疼闺女,爹更爱女儿,最后夫妻俩商量了半天,又找她爷爷拿主意,她爷爷说:“黄草他爷爷,我认识,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大夫,他家是个好人家。”
娘把爷爷的话告诉了女儿,女儿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起来喝了一大碗面条。
由大姑传话,订婚的日子选在麦后。已记不清是什么良晨吉日了,只记得早晨挺清爽,早饭后闷热起来。院子里的老枣树,已开花结果,青青的枣儿挂满技头。一只蝉拼命的鸣叫,让人心烦意乱。那时我对婚姻理解简单的如儿童游戏,自己像命运之河中的浮萍,不知如何漂游……
订婚时腊梅家来了十几个人,男人由她父亲领队,是一排庄稼汉子,穿得都是深蓝色的裤褂,脸色黑黝黝的;女人则由她母亲领头,新裤新褂,打扮的利利落落,个个慈眉善目。腊梅则变得黑瘦了,穿一件浅蓝色的花褂,裤子是豆绿色,因太短只能遮住小腿的一半。客人都进家了,她还在大门外站着,忽闪着大眼睛望着那两扇黑色的大门发呆。看热闹的人涌满了半条街,指着她说三道四:
“哟,个子象打枣杆子哩。”
“嘿,人儿挺俊,长得太黑了。”
听了乡人的议论,她的脸上变得红润了,眼眶里涌满了泪花,随后毅然决然走进了黑色的大门。
男女两席吃得酒足饭饱,父母出面让了酒,我也到席上让酒认亲,改口称她的父母为爹娘。这就算有了婚约,两家成了千刀割不断的亲戚。那年代订婚的见面礼是三转一提:三转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一提是大红包袱一个,里边包些女孩子穿得衣裳、鞋袜等。当时家里没提什么见面礼的事,让我俩单独啦呱,她总是低着头。
“你上过学吗?”
“嗯!”
“初中?”
“不是。”
她的手不停的捻着褂角,脚尖轻轻地划着泥地面。她的鞋是塑料底,用手工网起来的鞋帮。最后我拿出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用一块红色的方巾包裹起来,送给了她,算是男女订下终身大事的见面礼品。在那年代,我心目中这是最珍贵的了。她怯怯的双手接过去,羞涩地瞄了我一眼,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
“俺可能配不上你。”
“回去好好念毛选吧!”
“还有话吗?”
“我要说的都在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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