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葱花油饼第1/2段
我和腊梅订婚后很少见面,彼此仍互不了解。中秋节到了,按乡下风俗,订婚后的姑娘要到婆家过十五。她被叫到我家后,父亲传话要我回家。
回到家里,母亲正巧喊她上屋顶晒粮食,她好象没有看见我,很轻巧的爬上了屋顶,把南屋顶的粮食摊好后,从南屋顶顺墙头走到了西屋顶,一点也不害怕,下房时拽着那棵枣树,顺着树杆溜了下来。
她站在我面前,彼此感到陌生。还是那件深蓝色白翠花的褂子,刚到小腿的豆绿色的裤子,脚上穿着橙黄色的尼龙袜。短发已长了一些,在脑后扎了两把刷子,面色黑黝黝的。她见了我象一只小鹿见了狼一样,怯怯地忽闪着眼睛不说话。她的睫毛又黑又长,象是粘贴上去的。那睫毛轻轻颤动,上面挂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激动的泪水。几十年后,我给妻子抹眼泪时,常想起她那时的模样。
我们静静的站在院子里,她低垂着头,不说话,我几乎听到她的呼吸声。枣树上一种叫“数凉”的蝉拼命地叫着,歌唱秋天的到来。父亲喂的一只花猫正在追逐一只老鼠。
“你怎么这么黑了?”
“晒得呗。”
“干什么活了?”
“去工地修河哩。”
她莞尔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黑瘦黑瘦的,而显得脖子很长。原来这半年她去了一个叫肖家店的村子去抢修汶河大坝了。推车、挑土、打坝、和男人一样的在工地上干活。
母亲在西屋纺线,她走过去接过来,拧了两下,麻利的接上断了的线头,就嗡嗡的纺起来,一只胳膊灵巧的转动,一只手嗞嗞地捻线,纺车拧成了一朵花。偶尔扭头瞅瞅我,嘴角仍然抿着笑。我心里想,干活挺麻利,人也聪明吧?
后来,父亲通过关系,让她到一家诊所,学习当卫生员去了。教她的人长得英俊,一表人材。再后来,她去了公社卫生院妇产科,跟一个姓王的女大夫学接生。
一九六七年秋,我惹上了一些麻烦。在一个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她把我拉进她家里,果断地说:
“就藏在俺家里,哪里也不能去!”
她家的院子有四间北屋,西头是个独间,原先是她和她姐姐住的,来了贵客,她们就把那间屋让给我住。床上换了新床单,拆洗过的被褥上仍有些女孩子的气息。记得当时我拿去了一本艾思奇的唯物辩证法,还有一套山东大学政治系的哲学著作。那段日子成了我学习哲学的最好时光。
白天院子里很静,她爷爷在院子里收拾活计,出进都是轻手轻脚的。她的爷爷很慈祥善良,也很勤劳,常见他辟木头、烧水、或捆绑高粱扫帚。她的母亲是个极善良极温柔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是忧愁,总是笑迷迷的,不笑不说话,看见我总象是看不够。她的父亲是地道的庄稼人,生产队当时忙着打机井,搞扬水上山,学大寨,见他光着脚,满腿泥的出出进进,吆吆喝喝,很有权威。
什么是缘份,这就是缘份,从此我认识了她一家人。我在她家住了二十多天,她竟然一次也没进过我住的西屋。她爷爷每天陪我吃饭,客客气气的坐在八仙桌子上,他坐在东面我坐在西面,正儿八经,严肃谨慎,唯恐待我有什么闪失。她母亲的拿手饭是葱花油饼,这油饼不是烙的,而是把葱花、盐用油搅拌在一起,放进和好的面团里卷一下,切成长方形的块,放在锅里蒸熟。是一种既不象饺子也不象馒头地方小吃,我这一生走南闯北,就在她家吃过这种葱花油饼。
后来她送我回家,出村时塞给我一双布鞋,是她亲手做的。她说:“你试试合脚吗?”我不知道她啥时取得鞋样,后来近三十年我都穿她做的布鞋,直到穿着布鞋进了城。
我家乡的村子叫石鼓盘,传说是汉朝王莽追赶刘秀时的营寨。妻子的村子叫木易楼,是人,不知道什么是忧愁,总是笑迷迷的,不笑不说话,看见我总象是看不够。她的父亲是地道的庄稼人,生产队当时忙着打机井,搞扬水上山,学大寨,见他光着脚,满腿泥的出出进进,吆吆喝喝,很有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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