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牵手腊梅第2/2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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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边胡同口有一盘石碾,年代也很久远了,石滚子已磨得溜光发亮。因压碾的人多,起晚了挨不上号,妻子便天不亮就起,摸黑去压碾玉米面和地瓜面。我嫌丢人没去帮过她,常侧身去听那石碾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音……

  这些繁杂的家务,她默默地去干,没黑没白,无怨无悔。好在她心灵手巧,有些活她一看就会,家里家外没有难住她的。

  那年秋天,天旱不下雨,自留地里种的玉米,需打辘轳浇。我从小没干过这活。辘轳头架在深不见底的井上面,用力把辘轳拧上来。双手吱吱呀呀把水拧上来,哗啦把水倒进水池子里,水汩汩地淌进远处的玉米地里。我不会,妻子便教我,因为拧得太慢,我一拧便断了水流,没办法,她就去拧辘轳让我看水,改沟子。她可以单手打辘轳。干完活,回到家里已经天黑,我看着精疲力竭的妻子,感到自己太无能,吃着咸菜喝了半瓶地瓜烧酒,醉成了烂泥,差点醉死,半夜里胃里烧得发慌,哇哇直吐,想想过的这是什么日子啊!我哭了……

  一辈子我就喝醉了那一次。

  听母亲说,我出生后家里请了一个道士为我算命。道士按我的生辰八字,为我起乳名“新城”。

  谁也不会想到,四十多年后,因为老县城地下有煤炭被拆掉搬迁,在城南二十里建了一座崭新的城市,名字就叫新城。我离开家乡后,辗转东西,最后竟然真的在此新城里扎根立业,设立了中医皮肤病研究所,传承和发展于氏中医。

  “新城“这个乳名,是我生命中非常神奇的一个“巧合”,是不是那个道士太神了,无从考证。

  俗话说:“儿不嫌娘丑。”天下母爱是最伟大的。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母亲对我十分偏爱。小时候我的小鸡上长了冻疮,母亲没白没黑的抱着我哭;抱着我回娘家时,遇到过国民党军队轰炸,把我护在身子底下。后来爷爷去世,父亲参加了联营诊所,我上了小学后,母亲又接连生下了七个弟妹,我则成了懂气的小大人。每逢母亲坐月子时,常吃红糖鸡蛋,听我放学后,母亲总是喊我进屋,偷偷的塞给我一个,戳我一指头说:“傻孩子,别让你弟妹看见。”

  儿时的记忆已有些淡忘了。

  每逢过年,不管多困难,父亲总是买一挂猪下水,有猪头、肠子、猪蹄等,加些藕,海带,煮上一大锅。大年二十九的晚上一家人围在厨房里看着红红的炉火,闻着香喷喷的气味,直馋的流口水。煮熟了,一群孩子围上来啃骨头,肉要留着过年待客,此时母亲总是偷偷塞给我一块肉,放进我嘴里,有一次肉太热,嘴里烫起了个泡。

  有一年,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到外地参加义务劳动。她用一个耕地的农具反过来做车,推着两个弟妹,背上还用床单绑着一个,翻山越岭象逃荒一样走了一整天,到了一个叫贺庄工地,那里人山人海。第二天赶上下雨,一家人躲在一间门楼洞里过夜,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感冒了,发烧,母亲把我抱在怀里不停地祈祷:“老天爷、老天爷……”

  我上小学的时候,一连三年大旱,地里没有收成,家里粮无一粒,油无一滴,一群孩子饿得嗷嗷叫,母亲为了孩子活命,去扒树皮,磨玉米芯、花生皮加工了填肚子,我们常吃的拉不下屎来。每逢放学回家,常见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用菜刀切地瓜秧子,那是牛都不吃的老秧。她用水泡透,用刀一点点切碎,然后放进锅里,加点盐,煮熟了给我们吃。父亲则利用他去乡邻看病的机会,弄回些萝卜疙瘩,补贴家里的生活。

  多少年后,我常想起母亲切地瓜秧子时的模样,耳边常回荡着切地瓜秧子时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始终没有名字,也不知她在娘家别人是怎样称呼她的。

  母亲十四岁嫁进于家做媳妇。我姥姥的娘家开药铺,姥姥便当家做主,给女儿找了个开药铺的婆家。父亲娶媳妇时十岁,现在看来,十岁还是个顽童,还是个孩子。父亲是敲着锣,打着八盏大红纱灯把母亲迎娶进石鼓盘村的。路上逢河、过轿、过路都要扔钱,拜堂前要跨火盆,要红毡铺地,由小辈背着捣毡,点着大红蜡烛,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这些都是儿童时听母亲讲的,母亲讲时总是笑眯眯的,很自豪,她说:“你不知道,穿上红裙子多好看!”

  母亲从十四岁走进于家,开始扎针绣花,蒸馒头,做糖包,包饺子,擀面条,按照传统要求去伺候公爹和婆婆。我奶奶在我母亲面前是个很威严的婆婆,她要母亲早晨问安,去炕头上点烟,天不亮就喝蜜浸鸡蛋茶,晚上要拿尿盆,铺床。母亲行动稍微慢一点,就挨训斥,挨骂,挨扫帚疙瘩打。有一次因扫地不小心打了个茶碗,被我奶奶拉到火热的太阳下面罚跪,从中午一直跪到晚上。奶奶吸烟,烟袋杆老长,有两尺多,是专门用来敲打儿媳妇的,母亲的额头上常常被敲打出一些紫疙瘩。父亲年纪小,天天下地干活,也顾上我母亲的事。母亲直到老年,一提起往事,眼睛仍红红的。

  小时候母亲常提起我大伯,说他人长得好,字写得好,待人脾气也好,跟着游击队打鬼子,可惜不知死在了什么地方。每逢春节,午夜过后的第一顿年夜饭,母亲总是多盛一碗水饺,放在大锅后面。后来我知道,那是给大伯盛的。母亲和全家人盼大伯回来。大伯抗日,爷爷也做过抗日乡长,日本人烧过我家的房子,也曾把大伯母倒吊在水井里……

  家里的南屋,檩条都是黑乎乎的。母亲说:“那是被日本鬼子烧的……” 本章节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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