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石缝小草第3/3段
小河南边地里的苔菜是年前种的,夫妻俩还围了篱笆墙。我种庄稼有个毛病,就是喜稠、爱苗,待到苗儿一冒出来就舍不得去掉了。菜地东边也有一口井,井的主人白天用井水浇麻,我只有每天晚上去拧辘轳浇菜。水菜、水菜,有些菜一天离了水就干枯。
三月里,春暖花开,该卖菜了,从没有卖过菜的我,只能硬着头皮用土车推菜进山。北山的村子缺水更缺菜,进了村子,我就亮开嗓子喊:“卖苔菜了,卖苔菜了!”
山里人实诚,没钱就用地瓜干换,一斤地瓜就换一斤菜,傍晚从山里回来,换回了半麻袋地瓜干,妻子高兴,给我煎了荷包蛋。一碗面下肚,喝了二两地瓜烧酒,心儿热了,脸膛红了,从衣兜里掏出用劳动换来的点滴血汗钱,放在妻子手里说:“明天先买点油盐,再买点稿纸!
山里人有句俗话,叫心急喝不得热粥。生活的艰难磨炼了我,使我明白靠谁都是不行的,只有自己救自己。我常常默默地在心里歌唱国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是啊!你想当奴隶你就趴着,你不想当奴隶你就起来奋斗,靠天靠地都靠不上,只有靠自己,国际歌不是唱“世上没有救世主”嘛!解放自己全靠自己,我要靠自己的劳动生存,不怨天不忧人,踏踏实实去走自己的人生道路。你要么完蛋,要么就奋起!
从汶水县回来,我在土墙上写了一句话:“做石头缝里的小草,朝着太阳的方向,一点点的钻!”
石缝里的小草,没有肥沃的土壤,更无阳光雨露,只有压在头上的石板。但小草有自己的梦想,心向往着太阳,一点点的钻,哪怕碰破了头,压弯了腰,也不放弃。自己就是一棵石缝里的小草,我深信,只要心不死,阳光会有的,雨露也会有的……
生活现实让我变得不再浮躁。白天我拼命劳作,用汗水清洗心灵里的沙子;晚上我就坚持学习和写作。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天上永远不会落下馅饼。
初夏,村里的会计老黄来找我,他走路有些蹒跚,中等身材,圆脸盘,大眼睛,说话时常吐唾液,常披着褂袖。他走进我家发现土墙上贴着学习计划,吃惊地看了我半天,诧异地问:
“黄草,你还学习?”
我没有回答,我对掌权者们有些敌意。他拍着我的肩膀笑着说:
“县里要招考中医了,你报名吗?”
“是真的?”
“你瞧,这儿有通知。”
他把盖有红色印章的通知递给我,我仔细看了一遍,心头热起来,忽然又凉了,接着问他:“这事能让我报名吗?”
他嘿嘿笑了,神秘的说:“老书记已经死了,新书记还没定下来,公章在我手里,再说我也想报名试试……”
老黄是老初中毕业生,村子里有名的秀才,三十岁的他,已在村子里做会计多年,属三朝元老了。他妻子和腊梅同村同姓,论辈喊她姑,有了这层关系,他平时待我总是客客气气,是亲三分向嘛!他岳父是乡间有名的咽喉科大夫。小时候我走大姑家,在他门前玩,见他岳父家里黑黑瓦屋门楼,青堂瓦舍,门前常拴着许多请大夫的黑毛驴,也见过那杨先生穿着长大褂,戴着黑边圆眼镜,从家里慢条斯理的走出来。
他家中药架子上摆着许多青花瓷瓶,桌子上有红绸子包裹着许多长长的钩子、剪子,我见过他用长长的白鹅翎管给咽喉患者往嗓子里吹一种红色的药面……
不知什么原因,杨先生高超的医术没有传下来,他若健在的话,肯定是知名的喉科专家。杨先生死后,老黄从岳家拉回了一柜中药古书。他虽没成了咽喉医生,但却成了个中医迷,精通中医理论,常研读医学经典,通易理,完全迷在了中医世界里。他只要谈起中医理论来,就滔滔不绝,直讲得口角唾液横飞。他讲经论道的时候,谁也不能插话,你若插话他会拍你的肩头,冲你挤眉弄眼说:“你先别讲,听我啦完。”
记得小时候他曾与我三叔在村子里开过几天药铺,奇怪的是他不会看病开方。后来,他自己患了疾病,常见他竹篮子里挎着医书,到处去求医治病,他到底患了什么病,乡邻们不知道。
因为中医的缘故,我们俩倒是啦得来。他替我报了名,我便开始系统的学习中医。经过文革,家里的中医著作已经不是很多了,但还有《黄帝内经》、《伤寒论》、《医学金鉴》和《本草纲目》等。苦涩难记的医古文,半懂不通的,就死记硬背,苦读、苦背。没有桌子,白天就摆在那张木床上。老黄也时常来和我交流学习心得,常树起大拇指夸我。
准备了三个多月,一个炎热的日子,我俩骑自行车去县城赶考了。到县城时已经黑天,我们住在了县招待所里。那天夜里雷鸣电闪的下起了暴雨,我睡不着,脑子里都是中医名词。在闪电的光里,我瞧见他也坐在蚊帐里,嘴里念念有词。
考场设在一中教室里,当时考了《中医基础理论》、《中药学》,还考了临床案例题,非常难。考前准备时,中医的四诊八纲是从书本上背下来的,医案的学习是对着《名医蒲辅周》和《蒲园医案》书中的病例,去背脉象、舌苔、治则和方剂的,看见考试给的病例,就全傻眼了。再说试题的答案是书上的传统方剂,是标准的,不是真的临床处方,组方多一味少一味都会扣分……
那次我俩都没有考上,但有两个收获:一是增加了我们的友谊,二是逼我系统的学习了中医基础理论。
凡事都是逼出来的,若不逼,谁有心去学那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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