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梦断砖窑第2/4段
由于农活杂乱,季节又不饶人,我们必须抓紧播种,不误农时。象挖沟、挑粪、起垄、播种的重活,由我们八个男同志干,杂交玉米的管理工作则由四个女孩干。她们四个有小英、山姑、秀英和小香。小英的父亲在村里干代销点,就是现在的小百货。那时村里只有一处百货铺,是公办私营,负责供给乡亲们油盐酱醋,三年困难时期连买糖都是按票购买的。由于他家里缺少劳动力,父亲便早早地把她嫁给本村一个男孩子做媳妇了。秀英,是个清秀麻利的姑娘,干活肯下力气,出身有点问题,人很好,我便有意把她介绍给本村的赵强做对象。赵强年龄比我小很多,按辈份我得喊他爷爷。他父亲跑过东北,三九寒冬从东北回来没地方住,在我家东屋厨房里借住过。我把我的想法他父亲说了,他老人家喜出望外,还打地瓜酒请我吃饭,后来秀英腼腆的给我说:“那事,俺俩不合适,俺怕连累了他家……”
时间不久,她父母把她嫁到雨山西山沟里去了。
爱香是个寡言寡语的女孩子,干活时很少说话。她身材长得很匀实,头发黑蓬蓬的,扎两条短辫儿,脸蛋黑黝黝的。她在科技队干得时间最长,直到最后我离开时她好象还在那儿,她到我家来过多次,后来听说她学了裁缝做衣裳,在集上接活。
山姑我喊她父亲爷爷,论辈我喊她姑姑。因为她骨子里有种野菊花的味,便起名叫山姑了。我有篇小说就是以她为原型写的。她的父亲是生产队长,是我们当地出了名的英雄汉子。年青时混过兰州,三年困难时带一家人回来的。由于年青力壮,有胆有识,村子里让他看家护坡。有一个小伙子偷玉米,他追了二里地,用大刀砍了小伙子一刀,差点把人家的胳膊砍下来。此事在乡里引起不小的轰动,我那时候小,还跑着去看过那小伙子。为此事他差点吃了官司,但也闹出了名声,四乡八村一提他的名字,小偷们心里都打怵。
麦收后,杂交玉米苗青葱葱长起来。雄系植株叶片发红,雌系植株叶片发绿。因为雄系早播七天,雌系晚播七天,田垄里株苗显出一高一矮。等到苗儿快盖过垄埂时,野兔子出来捣乱,咬死一大片。山姑拎起萎蔫的叶片,嘴唇蠕动了一下,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哭什么啊?打它个兔崽子!”大家说。
山姑扑哧笑了,笑得清脆,笑声朗朗。
我在科技队干活时常带着二儿子田野,田野听话,一个人在水库坝下扒沙和泥,干起农活来把他给忘了。一个女孩子把锄头从崖子上扔下,正巧砸在他的头上,露出了骨头,鲜血直流。我抱着孩子往家跑,找了辆自行车,妻子抱着孩子,我骑车驮着他娘俩去十二里外的公社卫生院去包扎缝合,那孩子有种,一路上没哭,给他缝合时也没有哭。
妻子没有埋怨,只是说:“今天咱算拾了个孩子。”
为了加强中药园的看护管理,村子里给科技队增派了三个老人。
一个姓路,名字叫路长,是路大娘的男人。听老辈人讲,他不是石鼓盘村人,是雨山南面路家庄人,后来由于山区贫穷,没有姑娘们嫁进那里,那山村就慢慢消失了。老路大爷投到姥娘门上来,在石鼓盘村盖房修院,后来学了烧窑的技术,外出在安徽一带当烧窑师傅,直到四十多岁还混不上媳妇,后来有人介绍了村北胡家庄的一位姑娘,年龄二十岁,人儿长得俊俏,重眼叠皮,高高的鼻梁,一见面就答应了婚事。
路大爷大她二十四岁,和她父亲同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进门来也就随男人出外烧窑,后来生了一堆娃娃儿,又随男人回到石鼓盘,在四十多岁还给男人生了个儿子。路大娘为人耿直,手脚勤快,心眼好,我们夫妻若闹了小矛盾,都是她出面调解,她总是当着妻子的面数落我一顿,给妻子找回面子。路大娘对路大爷特好,贤惠,出门总是把路大爷穿戴得周周正正,总是亲切的喊:“老路,走路注意点啊,别摔倒!”
路大爷年近七十岁了,走路已迟钝,说话慢言慢语,坐下来就讲些出外烧窑的故事。我安排他干些轻快活,浇地时看看水垅沟,再就是拿木板凳坐着在药地里拔草。他干活很慢,但很认真,把药畦子里的草拔得干干净净。
路大娘见了我就说:“黄草,照顾俺家您大爷点,去科技队你那里一是图个轻快活,二是图点工分。”
那年月生活苦,断油断盐的日子是常有的,路大娘会炸油条,她炸得油条松软颜色好看,黄凌凌、香喷喷,常送一些给妻子让孩子尝尝。
村民们一直不明白路大娘嫁给路大爷图的是什么。
另一个老人姓张,名字叫张玉。人高马大,背有点驼,长一张方脸膛,黑黝黝,鹰钩鼻子,两只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走起路来迈大步,说话高声亮嗓,年龄也近七十岁,还显不出老态来。
他是商人出身,年青时干过油坊,东家是李鹤年。听他讲,李鹤年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派往法国的劳工,在法国认识了***,并参加了共产党,然后回国闹革命。他们在日本鬼子眼皮底下开油坊,实际是八路军的地下交通站。每当夜深人静,八路军常去他那里吃住,了解鬼子的信息,他们油坊的收入都给八路军做了经费。他还讲,解放后李鹤年在北京做了大官,他去找李鹤年叙旧,在李鹤年家里见过周总理,总理亲切地和他握过手。此事不知真假,当时给我讲这故事时很神气,眼睛闪着光,脸上呈现出一种自豪感。
解放后他在村东河崖边上开过窑厂,烧过砖瓦,后来割资本主义的尾巴,他便无事可干了。商人被剥夺了经商的权力,也就变成了地道的农民,他那辉煌的历史随着他的死亡亦被埋进黄土。
张玉有个儿子结局很惨,五十多岁的时候才找了个傻女人作伴,病死在屋里后,傻女人用被子将他盖起来,在炎热的夏天盖了十几天,直到全身爬满了蛆虫。
因为和张玉熟悉,听说他儿子的事,心里很不是滋味,常想起张玉经商时走南闯北、叱咤风云的故事。
第三个老人叫于山,是我点名找书记要的。他是我同姓同家,按辈数我喊他爷爷。在童年记忆的溪流里,这个于山额头刮得青亮,一条大辫子甩在身后,光着膀子拧辘轳。他年青时曾给我爷他缝合时也没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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