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梦断砖窑第4/4段
“你不上学了吗?山姑……”我温和的问她。
“嗯哪!俺天生的笨哩,再说家里缺劳动力……”
山姑是那种粗手大脚的女孩子,说话直爽、清脆,象铃铛般响亮。干起活来卖力气,挖土、挑粪、打垅,比男孩子干得还好。
春天里,野兔常啃食杂交玉米苗,我们科技队的小伙子们夜里到地边看护。我们几个人躲藏起来,静听夜色里兔子的声音。
槐叶上落满了浓厚的露水,玉米叶子灰蒙蒙的,垄沟里反射出暗淡的浅蓝色光亮。布谷鸟在石鼓盘村上空鸣叫。地牛鸟在庄稼地里吹起了嘹亮的号角。
山姑也来了,她一声不响地坐在草滩上,黑亮的眸子象闪闪烁烁的萤火。她小声的问:“兔子能来吗?”
“你这不是来了嘛?”我戏谑她。
她扑哧笑了,然后装作生气的样子,扭身坐在那里,漠然地眺望着遥远的群山。
果然有只兔子跑来,咯吱咯吱的啃玉米苗,大家心里扑通扑通的,我架起土枪,正要扣动扳机,山姑捡了块石头,早就砰的一声打过去了,兔子嗖嗖的顺田垅跑到水坝上去了。
我大声喊:“山姑,你急什么?”
她嘎嘎笑起来,然后仿佛做了错事,懊恼地垂下头,轻声说:“兔子吃苗,俺心疼哩。”
我们守候了半个月,没打死一只兔子。
山里俗话说,有钱难买五月里旱,六月里连阴吃饱饭。初夏,太阳就象下火,烧灼着玉米苗,一地青葱葱的玉米苗全蔫了。水库里只剩下库底一洼洼,也抽不上水来了。
我们科技队的青年人一商量,抡扁担,挑!讲识字我比他们强,论挑水我甘拜下风。小英挑起来吭哧吭哧蛮有劲,山姑挑起来象翩翩飞舞的春燕子,扁担颤得咯吱咯吱响,满满的水桶一点儿不溅。我挑了没三趟,肩膀就压得起了个红馒头,上坡时滑倒了弄得满身泥浆。
杂交玉米拔雄穗的工作要求很严格,须在太阳冒火前全部拔一遍。黄嫩嫩的雄穗刚从叶片里冒出来,一拔会发出清脆的响声,玉米叶子上浓重的露水会漉湿衣裳,褂子和长裤湿漉漉地嘀嗒着泥水抻在身子上。
玉米授粉时已进入盛夏。赤日炎炎,火一般地燃烧在田地上空。蒸蒸热气从玉米田垄里升腾起来,烟雾缭绕,在地里干活象钻进蒸笼里一般闷热。除了草丛里蝈蝈叫得特别的响亮外,再也听不到虫子哼哼。乌鸦耷拉着黑翅膀躲到紫槐荫里去了,中午的山野是死一般静寂,连野草也在酷热中昏睡。
远处的河道里光着膀子的爷儿们戏闹着,贪婪地望着河堤上挺着高高**、扭着丰膄屁股的女人走过去,爆发阵阵哄笑声和女人们的笑骂声。
科技队的生活孕育出了我新的人生之梦。我把节约下来的油盐钱买了许多农业科技书籍,“科学种田”、“杂交玉米”,以及农学院里的大学课程,我边读书边实践。
小麦的杂交、小麦品种的提纯、复壮,在配制玉米单交种的同时,我开始配制双交品种。我发现双交种比单交品种玉米棒长得更大,产量更高。我开始梦幻般地想象,让红麻杆子上结出棉花,因为红麻杆是单棵独生,在单杆上开花,一串串,若结了棉花桃子,那么不就解决了棉花的密植了嘛!也想象让丝瓜藤上结出棉花,让农家院墙头上挂满白花花的棉桃儿,那是种什么样的景象啊!
想的最多的是搞小麦的远缘杂交。山坡上有一种叫黄草的野草,是多年生长,有抗倒伏、抗旱、耐瘠薄的特性,而且是多年生长。如果能与小麦杂交,育成新的小麦品种,让小麦也具有黄草的生长特性,就具备很强的抗旱和抗倒伏的能力了。如果新品种小麦培育成功,播种在祖国北方干旱山区,不但能收获粮食还能起到防风固沙改良沙漠的作用。
每想到这些,我的心热起来,周身热血沸腾,常常夜里做梦,梦见大片的沙漠变成了绿洲,一望无际的黄沙变成了层层麦浪,幸福地笑醒了。
多次进山观察黄草的生长习性。发现一墩墩的黄草,在荒瘠的石光梁上生长,到秋天能长一米多高,任****吹打,腰杆很柔韧,不会折断。黄草的种子是胶质状,象大米颗粒,但问题是它们花期时间对不上,小麦是春天扬花授粉,黄草则是夏天开花,那么又怎么解决花期问题呢?
我开始钻研远缘杂交这个课题,买了许多书籍,把山上的黄草移裁到科技队门前,开始了我的研究。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后来我离开科技队、离开了家乡,此项研究虽然没能坚持下去,但当时的梦想是美好的。
到了2008年,国家召开科技大会,获重大科技发明奖的是一位祖籍山东的农业科学家,他用二十多年时间,研究小麦与野草的远缘杂交,终获成功。我从电视上看见国家给他颁奖,心里激动起来,这正是我当年研究过的一个科学命题。
正当我们科技队小有成绩的时候,村里突然为科技队派来了一个领导。那是个胖胖的什么也不懂的家伙,他的到来如一盆水泼在了大家正在燃烧旺盛的心火上了。
他上任第二天便下令拔掉了那片生长得绿葱葱的黄草,紧接着,他们打算占用科技队的土地和那三间瓦房,把那个已荒废多年的窑厂重新开办起来。
启动新窑厂没有资金,便把我们试验田用的小麦新品种、玉米新品种当做普通粮食,拉到矿上换了烧窑的煤炭,我的心血付之东流了,我趴在那片黑土地上痛哭不已。
苍天啊!你睁开眼看看……
随着窑厂的开办,那片绿葱葱的中药园成了土场,科技队的成员干起了装土窑和出土窑的劳动任务。我和大家一起钻进热烘烘的土窑里,去背那些热气蒸蒸的砖瓦,小伙子和姑娘们脸上都抺满了黑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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