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来回奔波第3/4段
天旱了多半年，深秋下了场大雨，地瓜沟里很粘。黑乎乎的泥巴粘满锄头，刨两镢停下来抠一次。汗水褟湿了半截褂子，直起腰来掀动毛衣，透心凉的山风钻进腰间，脊梁骨上冷冰冰，粘糊糊。
中午吃饭的时候，风刮起来，把满地的瓜叶旋着圈扬到半空去。天空灰蒙蒙的，黑咕隆咚的老云头从西北卷上来。我把地瓜秧子拽起来，垛了一道挡风墙，夫妻俩开始在里面吃饭，我抬头望了望云朵。
“可能要变天啦!”
“变天也得刨！在地里冻了淋了会烂掉的。”
我哑然无声，满手泥巴摸煎饼啃。二亩地瓜，要经过砍、刨、拧、擦、摆五道工序，才能晒在地里。这些地瓜连着我们的心梗子！春天，造土床育地瓜苗儿，又一滴水一滴汗的把苗儿一株株裁活，天旱了，又一株一株的浇水……
下午，妻子灵巧地擦着地瓜片儿。我端了簸箕，一片一片地撒开摆好晾晒在地里。
黄昏时，妻子匆忙之中擦伤了右手，半个手指头差点掉下来，鲜红的血洒在白色的地瓜片上，两手直哆嗦。我忙撩起内衣，嗤拉撕下一条给她包扎，包了几层，血仍渗了出来。
回到家里两个人都累瘫了。半夜，我被胡同里的吵吵嚷嚷声惊醒，街上全是来来回回慌乱的脚步。细听，院子里响起了扑扑嗒嗒的雨点声。
我想起了下午晒在地里的地瓜干，咕噜翻身起来，一摸妻子被窝空了，忙穿衣下地，摸了手电和麻袋踉踉跄跄地朝地里跑去。雨滴砰砰咚咚地落下来，路上已滑溜溜地布满了泥泞。我跑进自己的责任田的时候，妻子已摸索着拾了半截地的地瓜干。她在黑暗里爬着摸着，像个疯子。
“你咋不叫我呐？”我边说边手忙脚乱的拾地瓜片。
“喊你干什么！天不亮就得赶回学校！”
我被雨淋透了，摸摸妻子也是浑身泥浆。在那个风雨寒凉的秋夜里，我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泪水还是雨水。我和妻子手忙脚乱地把瓜干推回家，在屋里地面上凉开，屋外天已快亮了，雨滴唰啦唰啦地下的更紧了。想着7点上课前必须赶到学校，我慌忙披上雨衣，推出自行车，急匆匆地离开家……
出了村子，绕过水库大坝，那山路越来越粘了，那天下着雨，路上淌着水，车子上沾满了泥巴，脚也陷进深深的泥窝窝里，推车寸步难行。我停下来，望望路面，山路蜿蜒而漫长，坎坷而不平，最可恶的是前面是红壤土，晴天一块铜，夏天一包脓。那路面松软而粘，象泥浪滚滚的河流。
我弯腰扛着车子，朝前走去。一步一个深深的脚窝，每迈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走不到百米就累得气喘吁吁了，道路的中间全是泥泞，只能寻找路边有野草的地方落脚。
那天我扛着车子走了整整六十里地。
很多年来，生活的艰辛和重负我是无法回避的。我不能靠展示自己的贫穷去搏得别人的同情，不指望靠诉说自己的不幸来取得别人的怜悯。
局里借老校长退休之际，更换了学校的领导班子。
新书记姓孔，校长姓孟，教导主任姓周，业务校长没换。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三天就召集所有班主任开会，研究整顿校风校纪问题。
有这么一批孩子，他们是非不分、美丑不分、对错不分，把打、砸、抢视为了勇敢和无畏。会议的最后，周主任提出来说，“每个班都有那么几个学生捣乱，闹得你上不下课去，这确实是个问题！”周老师是化学教师，身材高大英俊，性格憨厚、耿直，对工作一丝不苟。
孟校长说：“这些学生目前不是学文化课，首要任务是进行品德教育！”
在座的班主任大都是堂堂的大学生，有一些更是有多年教学经验的老教师，我一个临时代课的教师是没有发言权的。我静静的坐一个角落里，静静地听着。
周主任提出问题，也确实是学纪混乱、校风不正的根源，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吱声。
小会议室里静得可听见座钟嗒嗒的走动声。
周主任打破沉默，说：“能否采用这样一个办法，打乱教学班级，把各班最差的学生都抽出来，重新组织一个加强班，主要是进行品德教育，有针对性地补习文化课程，这样其他班级就可以进行正常教学了……”
“周主任讲得是个好办法！”班主任老师们一片赞扬声。
“把坏学生都剔出来，班级就不乱了嘛！”
孟校长和孔书记也觉得这个办法好，一箭双雕，既给他们补习了功课，又整顿了学校纪律。
会议最后讨论，让谁去当这个加强班的班主任呢？此问题一提出来，老师们都鸦雀无声了，这样的一个班主任谁愿意去当呢？
方案定下来，很快老师们便提出了参加强班学生的名单，这中间有劳动教养回来的，有打架成性的，有调戏女学生的，有女孩子和社会上青年谈情说爱的……五花八门，乱七八糟，这些学生怎样去管理。
会议上推荐了几个班主任，都摇头坚决不干。
第二天，孟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先夸奖了我一番，然后说：“经学校领导研究，决定让你去当加强班的班主任，这是一项特殊任务……”
这个任务我是不能推辞，也是没有资格推辞的。做为临时工的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走马上任去当这个加强班的班主任。
我是没有退路的！
加强班组织起来了，以给他们补课的名义重新组成了一个新的班级，共有50多名学生。这个班是无法进行正常教学的，他们说起哄就起哄，嗷嗷叫唤；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他们在下面唱歌，用粉笔头砸来砸去；有的男孩子在课堂上去摸女孩子，吓得女孩子哇哇叫。更有甚者，有的男孩子在教室里小便，女孩子不但不害羞，还会咯咯笑。
上课的时候还能把这些学生拢一下，下了课就更难管理了。这些孩子大体上分成了两派，其中一派的头头姓毛，小名叫毛蛋，因盗窃被公安局拘留、劳动教养了一段时间。他们把袜子戴在头上，在教学楼上窜来窜去。有一天竟然与教研室的一个老师打了起来，在教学楼里追赶那个老师，嗷嗷叫唤着要打死他个手指头差点掉下来，鲜红的血洒在白色的地瓜片上，两手直哆嗦。我忙撩起内衣，嗤拉撕下一条给她包扎，包了几层，血仍渗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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