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踏入杏林第4/4段
我忽然想起儿时见父亲曾在这个山墙下面挖过一个洞，后来又用石灰泥把这个洞封上了。我立即站起来，走到那半截山墙下面寻找那个洞的痕迹。我搬开石块和碎砖瓦，在墙根的上面一点，发现了那个洞口的裂纹。
我的心立刻悬起来了，父亲到底在洞里放了些什么？
我找了块砖头砸开了洞口，发现里面有个铜盒子。我用颤抖的手把铜盒子捧出来，轻轻地打开，里面是一块黄绸布，颜色已有些变白。我慢慢地把黄绸布铺开，“洪德堂家传歌诀”几个字映入我的眼脸，歌诀的内容是用小楷写成的，虽年代久远，但字体清晰可见，从书写的字体上看，这是我爷爷的手迹：
太极八卦，阴阳融合。
互根互用，对应制约。
血中含气，气能生血。
道气贯之，离散聚合。
循生之道，藏腑相悦。
助生之气，五行生克。
用生之具，谋生之果。
负阴抱阳，冲气为和。
……
……
歌诀共44行，包含了洪德堂独特中医诊疗原理和用药经验，告诫后人要开山立派、肩有担当，这是洪德堂的灵魂。我眼里涌满了热泪，爷爷栽的老槐树没有了，父亲盖得房子没有了，再也找不到儿时爬上爬下的那棵老杏树了，那棵歪着脖子、弯弯曲曲的白丁香树也不见了踪影。
我双手捧着《家传歌诀》，任凭热泪滚落下来，心里充满了使命感，暗下决心，一定要把洪德堂传承发展下去。
93年的9月23日，当庆贺开业的爆竹响起来的时候，我心中热血沸腾。这爆竹声是告别过去，也是开启了我一个新的征程。
因为有了钱局长的支持，局党委办公室、宣传部也来祝贺，送来纪念品，局领导揭牌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老同学们蜂拥而至。同学们的到来如春风带雨，给我带来了喜悦和希冀，使我举办的开业酒宴热闹起来。同学们大都经历了社会上的风风雨雨，比我成熟，比我有经验，他们谈天说地，见多识广，大家都给我撑腰打气。
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自己断了后路，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也只有往前走了。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心里感到诚惶诚恐，满是惊惶失措的感觉。社会在我心里就像浩瀚神秘的宇宙，既有闪闪发光的星星，又有黑咕隆咚的太空，看不见底摸不着边。过去在学校里，面对的仅是单纯教学业务，而今不得不独立面对整个社会了。
诊所门前的大道上，上下班的人群和附近的来往的村民川流不息，人们总是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洪德堂这个新生事物。诊所里，时而病号拥挤不堪，时而冷冷清清不见人来。
做为一个医生，我崇尚以义取利、以利济世，来张扬生命，实现人生价值。但医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作为一种职业，无法消除它作为谋生手段的烙印。行医几十年后，让我体会到这实际上是一条非常艰难的人生之路。
行医难、难于上青天。
汶水县的一个小伙子，患了典型的寻常型银屑病。他服用了我10剂中药后，丘疹变大，颜色变得鲜红；调方后再服10剂，丘疹变成了钱币状，有大片鳞屑掉下来；我心里焦急，加大药量，又让他喝了10剂。
一个月的治疗，他的病情不但没有控制住，反而愈来愈严重了，他身上的皮癣颜色变得紫红，厚厚皮损紧贴在皮肤上，开始遍布全身。当他吃完第40剂中药的时候，头上的癣块变成了梨疙瘩，头发像扎辫子，一绺一绺的。
他就静静地坐在诊桌那里，一言不发，眼睛里依然充满了对我的信任。在他惨不忍睹的皮损面前，我心如刀绞，头上瞬间渗出汗珠来。我对他说，你放心，有矛就有盾，我需要再研究一下你的病情，这次就暂不配药了，你回去等我的电话吧。
那天夜里我没有睡觉，翻遍了全部的资料，古今医典皆找不出什么好办法。我总算相信了古人的话：“治外不治癣，治癣就丢脸。”
给汶水县小伙子治疗失败的经历，像一根针一样刺扎着我的心，我的眼前不时浮现他身上紫红的癣块。有一天，我看着炉火愣神，锅里的稀饭随着气泡溢满了锅台。我猛然明白了汶水县小伙子的病为什么越治越哑了，是求胜心切，断了贼邪的去处，没有给病邪留好出路。
我立即给他打了电话，免费为他治疗。他康复后，用摩托车带来满满一袋子花生，对我千谢万谢。
患者的信任是一味大药。信任能调动患者自身的正能量和所有积极因素，去对抗疾病、缩短疗程，使疗效变得很神奇。
几十年后今天，天变、地变、人也变了。现在的医生，在面对患者关于疗效的询问时，即使很有把握治愈的疾病，也都不敢再做肯定的答复了。因为医生关于疾病的陈述，稍有不慎，常常会引发医患矛盾。
这是医者的悲哀、社会的悲哀，更是患者的悲哀。
俗话说：医不三世，不服其药。
父亲曾讲，“一年学个大大夫，三年学个小大夫”。对中药药力的把握，是需要到常年累月的治疗实践中去体会的，有些中药的用法和用量，需要几代中医人不断地总结，才能摸透。父亲常常和我说起一些用药体会，有时会很神秘告诉我一些药典上没有记载的新发现。
父亲的这些临床经验，当时并不觉的好，现在感觉真是弥足珍贵了。
开业后那段日子如流水，转眼已是深秋。路边的杨树叶子已微微泛黄，公园里的菊花开了。有天夜里，雪花静悄悄的飘落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晨曦里，树枝上挂的雪骨朵，象一朵朵盛开的洁白的花，太阳一出来就融化了，很快消融的没有一丝雪的痕迹。
马路变得湿漉漉的，秋天的原野也变得湿润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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