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雨夜铃声第3/4段
我听了老太太话，愣住了。心想，她怎么知道我乳名呢？老太太说：“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咱两家可不是一般关系，我公公健在的时候杀猪卖肉，有一年在你们村里卖肉，中风昏迷在大街上，是你爷爷背到家里，把他给救过来的。”
我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老太太，不知说什么好。
我依稀记得我小时候，是有个年轻的媳妇领着个男孩，每年春节后常到我家走亲戚。
这时，老太太的儿子接了个电话，走进了屋里对我说：“兄弟，误会你了，刚才我儿子从医院来电话说，他妈是突然犯了甲亢病，心里慌慌是甲亢引起的，不是喝中药喝的。”
我如释重负，长长地嘘了口气。
老太太一把拉过儿子，对着我说：“小，这是您新城大哥，你小时候跟着我往你新城哥家走亲戚，他领着你到河里去逮鱼，你不记得了？”
“哦，我想起来了，这么说咱们还是世代交情哩。”
老太太接着说：“小，咱们山里人讲究父亡子交，以后有病有灾地去找你新城哥，错不了。”
我看着这娘俩，心里有些激动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家还记得爷爷的善举。
我扛着车子走出了洼地，一只山鸡扑打着翅膀叫着从我眼前飞过去，打断了我思绪。望着不远处雾气中的环山村，我感慨万分。爷爷行医的时候，非常受人尊敬，大家都尊称爷爷为先生，爷爷出门看病，都是牵马、推车来请。父亲行医时，走到哪里，乡亲们都是高接远迎，亲如家人。
没想到现在行医如此艰难，医患矛盾变得如此紧张。自己单枪匹马，孤独无助，像一叶孤舟，逆流而上，有险滩、有暗礁、有漩涡，随时都要面对覆舟的风险。
现在行医怎么就这么难了呢……
我心里感慨着走进村里，太阳升起来了，雾气渐渐地散去，环山村一片寂静，雨后的石板路滑溜溜的，石缝的绿油油的小草上挑着水珠，晶莹透亮。一条黑狗跑过来，眼睛盯着我这个陌生人，汪汪地叫了起来。前门胡同里走出了一个老年人，肩上扛着一张铁锨，对着那只狗喊：“别叫了！”
我连忙走上前去问他：“大叔，你知道张龙家在那里住？”
老年人挠了挠头发，捋了捋胡子，看了我半天说：“你说的是那个老石匠吧？”
“是”我说。
“他已经死了多年了，他家就在这胡同里的最后一家，他儿子叫张二赖。”老年人走出几步，又扭回头给我说：“你找他家什么事啊，别让他赖上了。”
我忐忑不安地推着自行车走进胡同。胡同两边人家都是石屋石院墙，大门楼子是用石块砌起来的，上面长满了青苔，墙头上爬满了扁豆和丝瓜，白色的扁豆花和黄色的丝瓜花上满是水珠，石板路高低不平，疙疙瘩瘩。
我看见胡同最里面有几个老太太，在一家大门口往里张望。我把车子倚在墙根，心里七上八下，站在那里望了半天，我确定那就是张龙爷爷家，便凑了过去。
大门虚掩着，一只小黄狗冲着门口汪汪地叫着。我听见院里有人在吵架。女人抽抽搭搭地哭着说：“张二赖，你闷良心，人家于大夫开了七剂药，吃了四剂俺就好了，你打电话说的那些话，是想讹人家啊？”
男人嘶哑地骂：“娘的，你懂个屁，不那样吓唬他，剩下的三剂药咱能退了嘛！”
女的哭喊：“张二赖，天下没你这样无赖！嫁给你算是瞎眼了！”
张二赖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就是赖，我一会儿就拿着剩下的药，找他退钱去。”
我愣在那里，凄然泪下。
悬了一夜的心，像一块石头一样落地了。天下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呐！我真是无法理解，心里五味杂陈。
我家世代行医，百余年来，从未出过差错。爷爷是脾土派，父亲是温凉手，我继承了他们基本的组方原则，方药非常稳妥。虽然是治疗皮肤病，为了保证用药安全，临床上我排除了所有有毒性的药物。对待每一个患者，开的每一张处方，我都万分小心，对每一名患者都是高度负责的，医者和患者应该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要携手互信，才能战胜疾病。
明白了怎么回事，我心里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了。没想到张二赖是张龙爷爷儿子，论辈分还得叫他叔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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