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且视天下如尘芥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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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通了,只是无法理解。”皇朝轻轻摇首,“他那样的人本不应有如此行为,却为何偏偏如此行之?”

  “情之所钟,生死可弃。”玉无缘淡然道,“你若同有如此行为,自能理解,但你若理解,那这天下便不是你的。”

  “情之所钟吗?”皇朝喃喃轻念,眼中有一瞬间的迷茫与柔和。

  “嗯。”玉无缘点头,“他能如此,你我只能羡慕。”

  “羡慕吗?或许也有。”皇朝淡淡一笑道,“将这江山玉座视如尘芥的潇洒千古以来也只他一人,所以啊,这天下之争算你我赢了,但另一方面,你我却输他!”

  “何须言输赢,但无悔意便为真英雄。”玉无缘凝眸看着皇朝。

  “昔年师父预言我乃苍茫山顶之人,可他定料想不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皇朝有些怅然道。

  “当年,天老地老虽观星象得天启,但是……他们下山太早。”玉无缘淡笑道,“所以他们未能见到最后的奇异天像。”

  “哦?”

  “王星相峙,异星冲霄。光炫九州,刹然而隐。”玉无缘仰首,目光似穿透那屋顶,直视茫茫星空。

  “这颗异星便是青王。”皇朝顿悟,“只是……”剑眉微扬,奇异地看着玉无缘,“当年你才多大?”

  “十岁。”玉无缘老实地答道。

  “十岁?”皇朝惊憾,然后又笑起来,“果然呀……天人玉家的人!”

  玉无缘一笑而对。

  片刻后,皇朝端正神容,道:“明日我与皇雨、九霜三人去康城,不带一兵一卒,你可有异议?”

  “康城可放心地去。”玉无缘看着皇朝,目光柔和,微微一顿后又道,“明日我不送你,你也无须送我。”

  砰!皇朝猛然起身,撞翻身前的矮几,叮叮当当,几上的壶、杯、玉雕便全坠落于地,可他此刻顾不得这些,只是本能地伸手抓住玉无缘的手,厉声道:“无缘,什么‘无须送我’?”

  “你我相识以来,未曾见你如此慌乱过。”玉无缘却拨开他的手,弯腰将矮几扶起,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

  “无缘……”皇朝看着玉无缘平静地收拾着东西,胸膛里一颗心上下跳动,这么惶然的感觉此生第一次!

  “皇朝。”玉无缘收拾好东西抬首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不再平静犀利的金眸,心头不禁也是一番感动一番叹息,抬手按在他的肩上,“皇朝,记住你的身份,万事于前,应岿然不动。”

  皇朝此时却已无法做到岿然不动,目光紧锁着玉无缘,“你我相识也近十年,我敬你为师,视你为友,虽非朝夕相伴,但偶尔相聚,偶尔书信相传,你我情谊我自信不输‘生死之交’四字,每有事时,你必至我身旁……我以为……你我会一生如此……难道……难道你也要离我而去吗?”

  似乎无法直视金眸中那灼热的赤子情怀,玉无缘微微转首,目光却落在了墙上那幅烟波图上,看着那朦胧的山湖雾霭,刹那间他的眸中浮起迷蒙的水雾,可眨眼间却又消逝无痕。

  “我们玉家人被世人称为天人,代代被赞仁义无私,可只有我们玉家人自己才知道我们无心无情。”玉无缘的声音缥缈如烟,脸上的神情也如雾霭模糊,“我没有亲人,能得你这一番情谊也不枉此生,若是可以,我也愿亲眼看你登基为帝,看你整治出一个太平盛世,与你知己一生,只是……我已命不由己,我的时间已到尽头!”

  “什么意思?”皇朝目射异光,紧扣住玉无缘的手。

  “天人玉家何以未能天人永寿。”玉无缘回首看着皇朝,脸上是嘲弄的笑,“当日在幽王都之时丰息曾如此问我。”

  “天人玉家何以未能天人永寿?”皇朝惊愕地重复。

  “哈哈……”玉无缘笑了,笑得凄然,笑得悲哀,将双手摊于皇朝面前,“皇朝,你看看我的手,我已寿数将尽!”

  皇朝低头看着手中紧扣的那一双手,那一刻,脑中轰然巨响,一片空白!

  许久后,才回过神来,看清那一双手,心头懊脑、悔恨、心痛、恐惧等等交夹在一起,一时间,胸膛里激流奔涌般混乱,又空空然似什么也没有。

  那双手是白玉雕成,那样的完美,没有一丝瑕疵,可就是这一份完美才令人恐惧!人的手再如何保养,再如何的白净细嫩,也决不会真的化成玉,总是有柔软的皮肤、温暖的热血,可眼下这双手……这双手当然没有石化为玉,可那与玉已无甚差别,冰凉的,透明的,握在手中,感觉不出那是手!

  可是还有让他更震惊的,那双手……掌心的纹路竟是那样的淡,淡得看不见!那样的短,短得什么都来不及展开便已结束。

  人的一生,生老病死,荣辱成败,尽在其中,可他的……莫若说一切都短都无!

  为什么?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未发现?他说他敬他为师视他为友,可他为何竟未发现他的双手已生变化,未发现他掌心的秘密?

  “无缘……”皇朝抬眸看着面前的人,此刻才发现他那张脸竟也如玉莹亮,可眉宇间的神气却已衰竭,那双永远平和的眸子中此刻是浓浓的倦色,为何他未发现?手在抖,声音也在抖,“无缘……我不配为你之友!”

  “傻瓜!”玉无缘将手抽出,拍拍他的肩膀,“这又不是你的错,这是我们玉家自己造的罪孽。”

  “罪孽?难道,当年……久罗……”皇朝猛然醒悟,心头一沉,“可是……那不是玉家的错,威烈帝与七王又何曾无错,可为何承受的却是玉家?这不公平!我……”

  玉无缘一摆手,阻止他再说,“七王之后应都知当年的悲剧,只是知道玉家人承受血咒的……当年在场的只有雍昭王丰极,想来他将此事传与了后人。当年那场悲剧虽起于凤王,却结于玉家,由玉家承担所有的罪孽,是玉家人心甘情愿的事。六百多年来,我们玉家虽未有一代能活过三十岁,但无一人怨极七王,一代一代都是毫无怨悔地走至命终。”

  “我们七王之后安享荣华,竟不知这些都是玉家人代代以命换得的!”皇朝笑,笑得悲痛,“可是都这么多年了,难道玉家都不能解开血咒吗?”

  “久罗王族的血咒是无法解开的。”玉无缘淡然一笑,“久罗全族的毁灭只以一个玉家相抵,其实是我们赚到了。所以……日后你为皇帝时必要好好侍久罗族人,以偿还我们祖先当年造下的罪孽。”

  “我为皇帝……我为皇帝……我为皇帝之时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无缘,你留在我身边,我必寻尽天下灵药,必访尽天下能人,必可为玉家解去血咒!无缘,你信我!”皇朝急切地道。

  玉无缘平静地看着皇朝,看着他一脸的焦灼,忽然觉得全身一松,似乎一切都可就此放下,再无牵挂。即算性命即将终了又如何,即算终生无亲无爱又如何,不是还有眼前这个朋友吗?不是还有他这一份赤子情谊吗?玉家人对于人生所求,都很少很少,所以有这些足够了!

  “皇朝,威烈帝当年又何曾不是想尽办法,六百多年来玉家人又何曾不是用尽心思,只是啊……”玉无缘一笑,笑得云淡风轻,笑得洒脱从容,“玉家人是很信天命的,当年先祖明明知道凤王会引发血祸造成悲剧,明明知道玉家将遭受劫难,但他却没有在与凤王相遇时杀掉她,而是让一切应验命运。他当年的理由,可能是乱世不可少一名英才,可能是为了威烈帝,又可能是为着他们的师徒情谊……而我玉无缘,虽无力改变玉家的命运,但我却不想再依命而行,我要让玉家的命运就此终结!”

  “无缘!”皇朝全身一震,心头剧痛。他怎可如此轻松如此淡然地笑着说,世人仰慕的天人玉家从此将绝迹于世……

  “鸟倦知返,狐死首丘。”玉无缘握住皇朝的手,“皇朝,兽犹如此,况乎人。玉家的人从来不会死在外面,我们……都会回家去。”

  皇朝紧紧地抓住手中的那双手,就怕一松,眼前的人就会消失,可是他即算如此的紧抓,他就不会离开吗?他的身边,注定不会有旁人吗?

  “我走后,你……”玉无缘轻轻一叹,“只是,寂寞……是帝王,是英雄必随的!”

  二月四日。

  皇朝领皇雨、秋九霜三骑入康城,乔谨、齐恕恭迎。

  那一日,皇朝立于城楼,独对下方十万大军,那一身凛然无畏的大气,那睥睨间雄视天下的霸气,令雍、青大军心折。

  可那雄昂霸气中……已有一丝孤寂如影相随。

  那一日,在远离康城百里外的郁山脚下,风夕和丰息骑着马正漫悠悠晃荡着,忽从山道上传来马车驶过的声音,片刻后便见一队车马向他们行来。

  待走近一看,领头的不正是钟离钟园兄弟吗?

  风夕正诧异,却见钟离、钟园向前,向丰息一躬身道:“主上,已全按您地吩咐办妥了。”

  “嗯,不错。”丰息满意地点点头。

  “黑狐狸,你搞什么鬼?这些是干吗的?”风夕疑惑地看着那一队车马,长长的队伍,少说也不下五十辆。

  “不过都是些我日常用的东西罢了。”丰息淡然道。

  “日常用的东西?”风夕瞪目。日常用的东西需要五十辆马车来装?目光转向钟离,眼神示意速速招来。

  钟离十分识趣,下马躬身向她汇报,“回禀夫人,这五十车除了二十车是金银外,其余三十车确实全是公子日常用物。十车是公子的衣裳冠带,十车是公子素来喜看的书籍,五车是公子平日喜欢的古玩玉器,三车是公子日常的饮食器皿,一车是公子素日用过的琴笛乐器,还有一辆空车乃供您与公子休息所用。”

  钟离那边才一说完,风夕已是目光定定地看着丰息,还未及说话,那边钟园一挥手,便有数十人走近,“这些都是侍候公子的人。”转头对那些人道,“你们快来见过夫人。”

  话音一落,那些人便一个个上前,在风夕马前躬身行礼,依次报上名来——

  “夫人,我是专为公子缝衣的千真。”

  “夫人,我是专为公子制茶的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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