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端阳宫宴第2/2段
皇帝这么说,谁还吃得下东西,纷纷歇了筷子低下头,皇帝似浑然不觉下头人的难堪,一抹脸,继续哭诉:“你们只看朕非要修这别宫,骂朕穷奢极欲,可朕能不做吗?太祖皇帝当年在遗旨里言明后世子孙定要妥善看管这座宫殿,朕能忤逆太祖皇帝的旨意吗?朕哪怕从牙缝里挤出银子也要将这里修好,不然待朕过身之后,怎还有脸去面对列祖列宗面对太祖皇帝?朕不过是叫你们帮朕略微分担一些,你们便一个个指着朕的脊梁骨骂朕,你们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这下,群臣当真只得跪下去请罪了:“臣等有罪。”
“你,你,还有你,”皇帝随手点出几人,声泪俱下,“你们个个过得都比朕好,府上日日钟鸣鼎食,你们以为朕都不知道吗?朕不说你们,你们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朕,体谅体谅朕啊!”
被点名的几人暗叹倒霉,低了脑袋再三请罪。
祝雁停虚跪在地,心下不快,今日这场宫宴可不只有文武百官,他们这些宗亲都在,皇帝这是故意指着鼻子骂他们全都不忠不孝,忘了太祖皇帝的遗命。
太祖皇帝至死都放不下这座宫殿,那是因为皇后最后几年病重之时一直在这里养病,也是在这里故去的,这里还有太祖皇帝亲手为皇后种下的石榴园,是太祖皇帝对皇后一片情深义重。
只是数百年过去,还有几个人记得当初的这些典故,后世皇帝修缮别宫,为的无非是享乐,皇帝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却将太祖皇帝同样亲口说过的“国朝当以佛法为尊”忘得一干二净。
说到底,皇帝不过是为自己敲诈臣下找个借口罢了,这番诛心之言一出,他们这些人回去恐怕还得再捐一回银子。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却偏偏只能陪着皇帝演下去,大殿里一时间只有皇帝断断续续的哭声,直到那一直端坐不动的国师淡声开口:“陛下,您醉了。”
皇帝涨红着脸嗬嗬几声,骤然泄了气,放开揪着刘崇阳袖子的手,歪回座椅里,国师递了个眼神给随侍的宫人,终于将皇帝搀扶回了寝殿去。
待御驾远去,原本寂静无声的大殿重新沸腾起来,有人低声抱怨,有人骂骂咧咧,谁都没了吃酒席的兴致,时辰一到,便各自散了。
祝雁停跟着祝鹤鸣离开,俩人缓步走出庭院,正值夜色低垂之时,但见庭燎绕空、香屑布地,处处是火树琪花、金窗玉槛。祝鹤鸣驻足在垂拱桥上,望着远处的绰约琳宫、巍峨桂殿,眼里隐约有跃动的火光。
祝雁停一声嗤笑:“这皇帝老儿当真会享受,听闻这别宫的修缮完全比照着景瑞朝时的规制,没有盛世皇帝的命,他倒是做着盛世皇帝的梦。”
祝鹤鸣弯了弯唇角,没说什么:“走吧。”
从别宫里出来,祝雁停停下脚步,目光落到前头不远处,是承国公府的马车,萧家兄弟二人正站在车边,不知说着什么。
祝鹤鸣丢下句“别耽误太久”,先上了车。
祝雁停提步走上前。
“萧大人这是喝醉了吗?”
听到声音,扶着萧莨的萧荣转过身,见到祝雁停,有一点意外,顺嘴告诉他:“是啊,我二哥也不知喝了几杯,我都没注意他怎么就喝醉了……”
萧莨抬眼,他醉得并不明显,面色如常,只那双黑眸幽沉,一瞬不瞬地望着祝雁停,眼中隐约有血丝,泛着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祝雁停轻声喊他:“萧大人可还安好?”
萧莨轻闭双目,再睁开时,眼里已恢复一片平静,哑声道:“劳郎君挂心,我无事。”
祝雁停取下挂在腰间的香囊递过去:“这里头有艾草、甘菊、白芷和佩兰,能清神醒脑,你要是觉得难受,嗅一嗅这个味道会舒服些。”
萧莨垂眸,目光落到祝雁停手里捏着的香囊上,顿了顿,伸手接过:“多谢。”
祝雁停莞尔:“萧大人客气。”
车行得缓慢,萧荣靠在窗边,望着依旧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祝雁停,小声嘀咕:“这怀王府的小郎君人挺好啊,还把自己的香囊送给二哥你。”
萧莨摩挲着香囊上金丝线锈的蝎子,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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