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药》 下第1/2段
接上文:
“四
西关外靠着城根的地面,本是一块官地;中间歪歪斜斜一条细路,是贪走便道的人,用鞋底造成的,但却成了自然的界限。路的左边,都埋着死刑和瘐毙的人,右边是穷人的丛冢。两面都已埋到层层叠叠,宛然阔人家里祝寿时的馒头。
这一年的清明,分外寒冷;杨柳才吐出半粒米大的新芽。天明未久,华大妈已在右边的一坐新坟前面,排出四碟菜,一碗饭,哭了一场。化过纸,呆呆的坐在地上;仿佛等候什么似的,但自己也说不出等候什么。微风起来,吹动他⒄短发,确乎比去年白得多了。
小路上又来了一个女人,也是半白头发,褴褛的衣裙;提一个破旧的朱漆圆篮,外挂一串纸锭,三步一歇的走。忽然见华大妈坐在地上看她,便有些踌躇,惨白的脸上,现出些羞愧的颜色;但终于硬着头皮,走到左边的一坐坟前,放下了篮子。”
这是小说的最后一幕,地点是坟场,华小栓的命当然也不可能救回来。华夏两家的母亲就在这个地方相遇了,华夏两家的故事以埋葬结尾了。但夏家母亲却脸色惨白、踌躇、神色羞愧。尽管我们明白她的儿子是为了大众牺牲的,她的儿子是为了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而献出生命的。这是一个崇高的生命,但是在社会的眼里,他是一个被处死刑的有罪的犯人,看客都认为他疯了,在这样的舆论的压力下,连她本应感到骄傲的母亲都感到羞愧.....
这就是这小说最令人绝望的地方,令人绝望的不是一个有价值的生命被杀害,令人绝望的是即使牺牲了生命,其价值也不会得到主流社会的认可,只能成为老朽们畸形们看客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令人绝望的是即使流淌的鲜血也只能被麻木不仁的老栓小栓们利用,令人绝望的是连自己的母亲也不能理解.....
“那坟与小栓的坟,一字儿排着,中间只隔一条小路。华大妈看他排好四碟菜,一碗饭,立着哭了一通,化过纸锭;心里暗暗地想,“这坟里的也是儿子了。”那老女人徘徊观望了一回,忽然手脚有些发抖,跄跄踉踉退下几步,瞪着眼只是发怔。
华大妈见这样子,生怕她伤心到快要发狂了;便忍不住立起身,跨过小路,低声对他说,“你这位老奶奶不要伤心了,——我们还是回去罢。”
那人点一点头,眼睛仍然向上瞪着;也低声痴痴的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呢?”
华大妈跟了他指头看去,眼光便到了前面的坟,这坟上草根还没有全合,露出一块一块的黄土,煞是难看。再往上仔细看时,却不觉也吃一惊;——分明有一圈红白的花,围着那尖圆的坟顶。
他们的眼睛都已老花多年了,但望这红白的花,却还能明白看见。花也不很多,圆圆的排成一个圈,不很精神,倒也整齐。华大妈忙看他儿子和别人的坟,却只有不怕冷的几点青白小花,零星开着;便觉得心里忽然感到一种不足和空虚,不愿意根究。那老女人又走近几步,细看了一遍,自言自语的说,“这没有根,不像自己开的。——这地方有谁来呢?孩子不会来玩;——亲戚本家早不来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想了又想,忽又流下泪来,大声说道:
“瑜儿,他们都冤枉了你,你还是忘不了,伤心不过,今天特意显点灵,要我知道么?”
读到这里,我们知道了夏家儿子的全名,夏瑜。夏是季节,秋也是季节,瑾,瑜均指美玉。而且中国还有怀瑾握瑜的成语,意思是比喻人具有纯洁高尚的品德。这个成语出自鲁迅最喜欢的诗人屈原,“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我们这才知道,夏瑜的名字是从秋瑾那里点化来的,夏瑜就是指秋瑾。秋瑾:辛亥女杰,革命英雄,是光复会的一员,是同为光复会成员鲁迅的革命同志,是同为绍兴人鲁迅的老乡。
1907年徐锡麟在安庆起义失败,被杀,心肝都被挖出来炒菜,秋瑾也一同败露,但她拒绝了要她离开绍兴的一切劝告,说“革命要流血才会成功”她遣散了众人。毅然留守大通学堂,清军包围学堂,逮捕了她。她坚决不吐供,仅留遗言“秋风秋雨愁煞人”。1907年7月15日凌晨,秋瑾从容就义于绍兴轩亭口,年仅32岁。
夏瑜的理想不被群众理解,被群众嘲笑,讽刺,被群众食了人血馒头事件就结束了吗?当然没有--坟上还出现了红白花圈。夏瑜的生命消散了,但早有人来祭拜过夏瑜了。夏瑜英勇牺牲了,但还有其他前仆后继的革命者在为民族的未来而奋斗。但小说仅仅如此就收尾了,那就不是鲁迅先生了。
鲁迅关注的重心,立即转移到母亲们的反了你,你还是忘不了,伤心不过,今天特意显点灵,要我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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