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病与死第1/2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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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月十三,正午。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护士们行色匆匆,病人与家属三三两两,有人强颜欢笑,有人悲伤黯淡,空气里挥之不去的福尔马林气味中,混杂着几分令人不安的沉重。

  常诚穿过嘈杂的人群,右手轻轻拽着病例和几张化验单子,左手的大塑料袋子里装着x光片,眉宇间神色恍惚,不知不觉来到门诊大楼门口。

  一束阳光刚好照射到他眼睛里,常诚连忙提起袋子遮住,可依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激击得脑袋一昏沉,胸中不由来猛提起一口气,把右手里的东西揉成一团。刚要吐出气,腰却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虽然力度不大,但却足以令他把气又憋了回去,呛得剧烈咳嗽,恍惚间,常诚的眼角撇到一个佝偻的老太太,提着个布袋子从他身边急匆匆跑过,连头也没回。

  “哎……,”顺过气,他脸上仍然看不出任何表情,迟疑了一下,几个挪步背过强光,又把手里那团乱纸慢慢展开。

  “你看看,这里,这里,都有癌细胞了呀,照这个进度,很快就会往其他脏器扩散了哟……”刚才在诊室,医生的南方普通话犹在耳,常诚只听了这开头的几句,脑袋就麻了,看着医生的笔头在x光片上自己的胃部使劲戳,他的手也下意识地护到了胸前。

  50多岁的精干男医生一把紧紧抓住这只男人的手掰下来,笔头在他胸口轻轻捅了几下:“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生活没规律,叫你们不要总熬夜,总不听!”常诚被戳得浑身一哆嗦,仿佛回到了初中课堂上,马脸的中年女生物老师用教鞭拍打黑板的时候……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常诚一直在想,眼前这位主任级医师,为什么有这么多时间来训斥他的生活规律?然而常诚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作息时间。

  “那……接下来呢?”临走,常诚还是转过身问了这一句,尽管他内心知道这几乎是多余的。

  “咳咳,刚才你都没听的哟,”医生抬起头,眉宇间满是恨铁不成钢,“按时吃药呀!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吧。”接着又重新伏案书写起来,不再多看一眼门口那个身体已经微微颤抖的年轻人。

  已经过去三天了,常诚闷在家里,除了发呆,唯一的消遣就是看对面楼的大妈穿着粉色蕾丝睡衣,撩拨她那秃了头的老公——他们的女儿在外省上大学,而大妈好像也缺乏拉上窗帘的隐私意识。

  独居的常诚已经习惯了寂寞,3岁时,双亲因意外车祸离世,常诚在爷爷身边长大,两年前爷爷也去世后,居住在五百公里外另一座城市的姑姑成了他唯一的亲人。

  常诚站在窗边,目光散漫不知看向哪里,凝视许久,才端起手中的杯子,尽量慢地咽下一小口牛奶。

  尽管这几天按时服药,胃部的烧灼疼痛还是让他心里抽搐了一下。

  常诚无奈地放下杯子。

  小时候的常诚颇为顽劣,学习成绩差得没底,却对风水道术十分好奇,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之后,索性跟随爷爷的挚友老张学习道法,成年后,常诚自然而然地干了这一行,这几年接了几件棘手的案子,常诚也算小有声名,今年初,20岁出头的常诚用全部积蓄和爷爷留下的部分遗产买下了这套小小的二居室,算是在这座城市里能勉强独立了。

  只是眼前头顶这场灾,常诚却不知要如何为自己化解。

  想了这三天三夜,“还是去找龙五叔吧……”常诚在心里说,又撇眼看了看对面的大妈,深更半夜,昏黄的灯光下秃头大叔睡意正酣,完全没在意大妈的粉色蕾丝已然悄悄贴上了自己,眉心还带着无处发泄的悲愤忧伤……

  苗族草医龙云江,人称“龙五”,也不知是哪个痴迷武侠小说的好事之人,给叫了这么个绰号。也因在族中行五,常诚便从了子侄辈叫他“五叔”。这位龙五叔出身苗医世家,苗侗寨子里得了疑难杂症的,村里卫生所条件有限,赶一趟城里的医院费时费力,往往捡上他的几副草药便了事,病好了,按照传统习俗,带上几斤猪肉或是一篮子鸡蛋、十来斤大米到药铺拜谢,再根据自己的能力奉上十几块或几十块药钱,便是谢礼了。

  龙五叔行医三十余年,五十出头,已是这苗侗十八寨闻名的医师,经他手救回来的命也不在少数。可是这位赤脚草医名利淡泊,城里的大中医馆也不愿待。常诚五年前跟着师父来季鸠苗寨寻一件法器,有缘与他把酒畅谈,从此结为忘年之交。

  而此时,龙五叔的药铺跟前,却不似往日热闹——相比平日邻里乡亲进进出出,此时的药铺,简直就是万人空巷!——人群堆挤在门口,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面张望,却没有一丝声响,寂静,可怕的寂静在铺子和人群之间流转。

  站在百米开外的常诚被眼前的人山人海“还是去找龙五叔吧……”常诚在心里说,又撇眼看了看对面的大妈,深更半夜,昏黄的灯光下秃头大叔睡意正酣,完全没在意大妈的粉色蕾丝已然悄悄贴上了自己,眉心还带着无处发泄的悲愤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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