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火水旱蝗第3/4段
罗摩人原只有名,并无姓氏,后全员皆以‘罗摩’为姓,定国号为‘凉’。如今的‘凉城’,就是凉帝国第一个都城。凉帝国的开国皇帝,便是原罗摩部族的大酋长‘苦’,后添姓罗摩,正是凉太祖‘罗摩苦’,后人也称‘苦帝’。
‘苦帝’深知,罗摩人得天下全凭机缘,根基虚浮以极,于是聘了幸存的中原文士与草原贵族做帝师,每每受教,竟行叩拜之礼。”说书人讲到此处,面露心驰神往之色。
“那中原文士名为‘安史’,官拜‘大司徒’,主理内政;草原贵族名为‘金拓’,官拜‘大司马’,主理军务。二公位极人臣,又均寿终正寝,后系子孙世代萌荫,出将入相者众。
苦帝听从‘安史’劝告,懂得‘帝都不可偏安’之理,将国都迁至‘苍城’,便是如今‘吴氏双子’所驻的苍城。后又遵‘金拓’之意,斥重金修补长城缺损,垄断中原与草原之商贸。这时中原、草原皆握于苦帝掌中,相较于顺帝国末期的尴尬处境,‘苦帝’治下的铁、马交易,才真正是‘利出一孔’!
‘金拓’曾在草原王帐中侍奉狼王‘髯蓠’,深知统御草原之术法,指引苦帝掌握了‘以草原骑兵为刀,挟制中原;以中原财帛为饵,归拢骑兵’的权术,开创了耕民与牧人八千年不相往来,不动兵戈的太平盛世。”在说书人看来,“帝国纪元”无疑是一个更好的时代,他对此毫不掩饰。
“到了凉帝国第五位皇帝‘罗摩渊’主政之时,将天河以南的丰饶,也尽数收入版图。北至冻土,南抵默海的‘大凉帝国’终现全貌。至此,整个天下,除‘西域’以外的每一寸土地,尽归罗摩。
至于那隔着‘霄云山脉’,几乎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西域诸国’,凉帝国从未,也不可能发兵征伐。但在帝国末期,渐有小股商队穿越吃人的崇山峻岭,带回了西域的‘夜光石’和‘梦菇’。
帝国纪元八千五百二十二年,凉帝国的使者,又带回了西域‘九大王国’的联名国书,拜大凉皇帝‘罗摩斑’为天下共主。不过这事只是笑谈,据后来的驼商所说,‘斑帝’恐怕是叫使者骗了。西域山地崎岖,城邦林立,千百小国各自为政,根本没有什么‘九大王国’的说法。哈哈……便算那国书是真,也是大凉帝国最后一丝光芒了。”
讲到此处,说书人神情落寞,为自己从所未见的帝国发出一声慨叹。半晌后,面上又现出一抹嘲讽。
“后面的事情,说起来当真是啼笑皆非。那时‘苍都’帝宫之中,有位失宠的嫔妃与经年服侍自己的小太监渐生私情,宫禁幽深,也属寻常之事。只是那小太监,不知从何处寻得一本古籍,讲到‘只需心无旁骛将意念集于断处,不住幻想有热气自体内升腾,残根便可复原’。小太监信了书中鬼话,整日冥想苦修。
唉……那小太监也当真是个倔狠之人,几十年无果,执念竟丝毫不减。终于有一日,想要的东西没长出,却给他练出‘真气’来了。”这故事,场间茶客们都是听过的。说书人讲得绘声绘色,还是引得哄堂大笑。
“现如今这‘练气’之法,已全不是秘密。不过便是‘全神贯注于小腹丹田处,幻想真气涌现’而已。残根之处距丹田极近,这才给他歪打正着。一本胡说八道的古籍,一个痴心妄想的太监,这机缘巧合,却将好端端一个人世,搅得天翻地覆。
那小太监练出真气后,纵高伏低、飞檐走壁,竟趁着雨夜将皇妃偷出了宫去。练气之法也随着小太监的出逃流入民间。理路虽不全对,却也能成。只是最早一批练气之人被他坑得甚苦。现今已知,这世间能练出真气者十不足一,与有根无根,全没半分关系。当时的武人可不这样想,自断根脉者不计其数。正所谓‘欲练神功,挥刀自宫。”
哄笑声中,残影又插嘴道:“凡练出真气的,无论男女皆不能育,那跟阉了也没什么区别。”此语一出,全场肃然。两个似是身有武功的,朝着残影怒目而视。“闭嘴”叶玄低声斥道。
说书人讥刺古代练气者,却不愿得罪当世武人,也不想这女子被人为难,于是急忙提高语调,将众人拉回到故事中:“其后百余年,天河北南,强人四起。练气者中品阶较高的,已不是普通官兵所能约束,帝国军方不得不拜练气者为将,可如此一来,只令帝国崩坏得更快。
练气的将官,无论是从民间征得,还是自营中选拔,皆无力以‘军法’约束。要斩人首级,哪怕打人军棍,总要有人将受刑者按住才行。那些练气之人,一言不合便打杀官长,若说寻个更强的练气者作将官之首,则在他之上更高阶的官员便会遇到相同的麻烦。
总不能指望皇帝自己,刚好就是这全天下最强的武者吧?即便皇帝本人,真的将武功练成天下第一,帝国也仍免不了崩溃的宿命。便如当今的帮主、掌门,其实也无法真正约束手下的堂主、弟子们,在这以‘个人武力’为先的时局,处上位者,其实根本无人可选、无人可换。”
听到此处,叶玄施暗手在残影臀尖掐了一下,力道刚好控在她能忍住不叫的程度。残影回头扮了个怒脸,却不当真生气,旋即浅笑耳语道:“无人可换,便要待我好些。”叶玄轻声讽道:“少废话,你又能寻到更好的去处吗?”
说书人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世上强人愈来愈多,若出的事端也愈来愈大。初时只一城一郡的失控,后来皇命渐渐送不到天河以南了。
帝国枢密院,私下以‘灾害’之名称呼那些已不能简单视作贼、盗、寇、匪的忤逆者。草原最常见的,是黑灾、白灾,而中原最多的,是火灾、水灾和旱灾。
烈火焚一城;洪水泛滥,可淹数郡;旱灾之恐怖,严重时能使北地粮产减半,若救灾不及,多致流民四起。故而军方上层,将那些最凶悍的武人,冠以‘旱灾’之名。这说法原是贬义,却极受武人喜爱,故而沿用至今。
南方沦陷,帝国失了财源,同时又欲豢养更多草原骑兵以应乱局,致使北方税赋骤增,又激起普通耕民、商贾的仇恨。唉……其实有了更多骑兵,又如何呢?面对高阶武人,笨重的军队根本形不成合力。这只不过,是‘斑帝’的困兽之斗罢了。”讲到此处,说书人面露左右为难之色,似是将自己带入了“罗摩斑”当年的处境。
“正当‘斑帝’一筹莫展之际,又出了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后世称为‘帝国的丧钟’。
一个名叫‘安修’的武者,在疾风骤雨之夜,一人一剑自正门杀入帝宫。三千铁卫,竟不能挡。也不知是为帝王的尊严,还是安修太快不及反应,亦或是万念俱灰、自暴自弃,总之‘斑帝’没有逃,生生被长剑钉死在龙榻之上。
翌日禁军清理尸骸,发现四名已入了‘旱境’品阶的护卫,全部死在‘斑帝’寝宫之外,各人身上,均只有一处伤痕,或穿心、或贯脑、或封喉,更有一人被拦腰截断。经此一役,满朝文武再顾不得避尊者讳,公然将这名为‘安修’的男子,斥为‘蝗灾’!”
这段故事,台下茶客皆无比熟悉,然而听得说书人带着满腔悲戚吐出“蝗灾”二字,仍不禁悚然动容。
“据说安修乃是辅佐苦帝开国之重臣‘安史’的直系后裔,若真如此,端的是可悲可叹,可悲可叹呐!‘斑帝’被刺,其后三位继任者,均在登基不后不满一年便死于非命。帝国最后一位皇帝‘罗摩桓’昭告天下,自降为‘苍城城主’。这一年,是凉帝国八千七百零一年,也被后世称为‘灾害元年’。
那时节,武人皆以猎杀皇族为傲,‘桓帝’自贬后不久也遭屠戮,迫得罗摩人隐去姓氏,四散流亡。罗摩自取天下后,与外族‘通房不通婚’,只罗摩人与罗摩人生的孩子,才可继承爵位家业,是以八千多年过去,罗摩人的直系后裔并不甚多。
据说一支进了草原,一支随着商队去了西域,一支散于南地,另有一支回了雪山。回雪山之说,怕不可信。一来享了八千多年的奢靡,在雪山深处存活的本领早已废了;二来自帝国中叶,医者发现了‘雪参’的效用后,‘大雪山’也早不是什么清净之地了。
帝国崩坏后,中原武人自相攻伐。草原牧人亦群龙无首,顺薄弱处逐段撕破了无人维护的长城,又行劫掠之事。一时间内争外攘,民不聊生。”说书人一仰头,饮尽了杯中冷茶,将几片青叶在口中嚼了。
茶博士见状,赶忙将热茶为他续上。说书人点了点头,继续道:“那时的武人,也不知图个什么。无冤无仇,无缘无故地便找人比武。就只安修一人,剑下亡魂没有一千也有数百,在那一代武人看来,死于安修剑下似乎是一种荣耀。
‘灾害纪元’一百年,有位名唤‘萧饮’的剑客,与‘安修’相约于‘冰河’之上一决生死,那是第一次‘蝗灾’与‘蝗灾’间的决斗,史称‘冰河之战’。
想来列位应知,‘冰河’位于‘草原’与‘冻土’之间,每年至多两月不遭冰封。‘冰河’以北的‘冻土’,莫说耕种,就连放牧养活牛马也无可能。萧、安二人约战时,正值隆冬,乃是‘冰河’冻结最厚之季。
二人白衣胜雪,剑如薄霜。艳阳凌空,却宛如坚冰之下冒出的幽冥一般,游走无声,剑过无痕。只偶有泉利出一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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