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夕霞落叶第1/4段
为了避开胡亢所驻的“沛城”,归时不能选择最大的河港“沛港”渡天河。除沛港外,回枯荣城最便捷的大港,是“宁港”。要去宁港,或经“夕霞山”;或经“鹿鸠山”。两山分别是“夕霞派”和“落叶门”的所在。二者俱是南地名头甚大的门派。
夕霞派始于近两百年前,开宗立派者,正是现任掌门“仇诗迈”。初创之时,便得“夕霞仙子”之名,不知是人赠还是自封。至少没人觉得她配不上这名号。
仇诗迈,是“裕山城”巨贾“仇家”现任宗主“仇诗闻”的姐姐。当年仍是已故老主“仇静水”当家时,仇诗迈不知因何缘故与父翻脸,愤然离家,创立夕霞。这仇二小姐风姿绰约,性情豪迈,武艺高绝,又兼诗画。世人都觉她与“墨白”是天造地设的神仙眷侣,怎奈二人相交一场,却是无疾而终。
南地的城主、宗师、文豪、商贾家的小姐们,对仇二小姐本多仰慕,知她自立门户,更添神往。这些大小姐们发现,原先跟家中赌气时,只能窝在香闺里默默抹泪,现在居然有处可去了。
仇诗迈上山时,就只带了些婢仆,所谓开宗立派,全是赌气,自己初时并未当真。不久后见“阮家”幼女“阮棋”上山投奔,心中欢喜莫名,却一时不知是该收她为徒,还是与她结拜。
就这么玩着闹着,竟渐渐成了气候。后来没跟家中赌气的小姐也往山上跑,再后来,更有人主动将女儿往山上送。现如今,夕霞派几乎成了南地各家豪门千金的第二个“娘家”,就连薛瑞的幼女“薛棠”,也假假算是仇诗迈的小徒。
鹿鸠山的“落叶门”,是帝国末叶便已成名的古老宗派,二代掌门“宿穆”,正是那位于“心剑季”被顾长卿所杀的“蝗”。如今执掌落叶门的四代门主“言禾”,虽未臻蝗灾之境,却也是“旱境”强人中拔群出萃的人物。
一套“落叶掌”,半套“落叶刀”,已数不尽败过多少豪侠。所谓半套落叶刀,另外半套并非失传,只因迄今为止,对他对战之人还没有能撑那么久的。其实“落叶刀法”本身也无甚稀奇,落叶门弟子过千,全套的刀法几乎人人会使。无论什么武功,到了凡俗之人手上,都不如“披风兜头”厉害。
聪颖的武人,艺高之后,往往会依着本人心性、体格,创出完全属于自己的武功;质朴一些的,学了什么便用什么,但随着功力日深,招法日纯,也会不自觉地凭着本能,将原有的刻板路数略做改动。“顾长卿”与“仇诗迈”,明显都是前一种人。而落叶门历任掌门,均是后一种。
在枯荣城中拟定路线时,叶玄与陆烬起了小小争议。
叶玄认为该走鹿鸠山。
落叶门弟子过千,“火、水”若干,“旱灾”三人。这实力已经十分棘手,但至少上限可预。而夕霞山中有多少强人,则根本无力估算。夕霞派半数以上弟子都是带艺投师,云洛若是一直住在南方,八成也要在夕霞山挂个号,混上几年。
要说云洛已是“无用散人”之徒,再投别派,按规矩应得师傅允肯才行。但如拜得是仇诗迈,则多半无需请示。夕霞派渊源深广,又兼人畜无害,是以仇诗迈这些年间,不知收了多少武功原就高绝的便宜徒弟。这些便宜徒弟究竟有多少在山上,完全搞不清楚。
陆烬则坚持认为应走夕霞山。
一来,夕霞山地形简单,进出不易遭人暗算,而且选择夕霞山这条路线,可以少渡四次河;
二来,叶落门素有厉狠之名,门主“言禾”更是嫉恶如仇。若一群北人带着从南地开出的宝藏,又领着全天下最恶名昭彰的“逆子”穿过他的地头,很难想象他会端坐家中,不生事端。而夕霞派名声甚好,又兼豪阔,想必不至于更不屑于为了银钱与人为难。仇二小姐自己也算半个逆子,大概也没兴趣揪着“韩兮”之事替天行道。就算夕霞派碍于脸面,偏要给不速之客找些麻烦,有“薛棠”这根线隐隐系着,想来也能善了。
三来,“落叶门”这名字,实在忒也不祥。
“哼,叶玄这名字,本就不祥。”叶玄全没想到,似陆烬这等人,居然还信这个。一番挖苦讽刺之后,还是默默选择了夕霞山的路线。
夕霞山层叠起伏,却并不高绝,低雾缭绕中淡见一片碧影茫茫。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夕霞山脚下。南地湿气甚重,行到此间已有两百余驼病倒。驼队不便翻山,只沿着山下矮坡绕行,并刻意避开了夕霞派山门所在的方位。岚气弥漫,又兼崎岖,驼队头尾不能相望,只这如梦似幻的景致与幽幽草木香气,浅浅安抚着叶玄焦躁的心神。
“我想到这些金砖,是如何藏进洞中了。”叶玄侧头对与并骑而行的陆烬说道。
“哦?是如何呀。”陆烬笑问。一路上,陆烬悠闲以极,全不似叶玄那般紧张。叶玄也不知,这算是帝王心境,还是无能为力的自弃。
“没有百千民夫,也没有事后杀民夫的兵。一个人,一头驴,一辈子。花了两百多年功夫,一点一点续进去的。你说有可能吗?”叶玄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也没什么把握。
“哈哈哈,这倒是个办法。”陆烬认可叶玄的想法,但他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浑不在意。
“可是为何要把刀、剑放进去呢?这是个什么仪式吗,类似镇宅?”叶玄终归是个吝啬且务实的生意人,换做是他,“暗水”、“雪脏”这样的东西,定是舍不得的。
陆烬淡淡一笑,面上透出罕有狡黠:“那两样,是我家传之物,并非取自洞中。为取信于你,刀鞘、剑鞘,是专程找了高人给做旧的。也是没法子,叶兄莫怪。”
“哼,剑是真,鞘做假。漂亮!”叶玄苦笑,他是真的有些欣赏陆烬。“那两个名字呢,也是你取的?”
“那倒不是,这假鞘,就是仿着真鞘做的。我久居干冷北地,真鞘腐败太过缓慢,不像从南方潮湿山洞中取的。”陆烬解释道。
叶玄回头瞥了一眼跟在身后数丈的陆醒:“我看他也是使刀的,“雪脏”舍得给我?”
“怀璧其罪呀。刀本杀器,太过贵重,反将主人坑死。”陆烬悠悠说道。
“怀壁?你现在是富可敌国。金山你都敢坐,怀壁怕得什么?”
“金子可以兑成银票。银票能加密纹,更可分藏各处。刀剑,就只是刀剑。再者,刀剑又与珠玉、字画不同。珠玉引女人,字画惹文人,刀剑却会招来武人,所有‘好东西’中,刀剑是最危险的。”陆烬瞧着叶玄手中“雪脏”,眼里看不出丝毫惋惜,倒似有种送走了瘟神的幸灾乐祸。“你说,这些金砖要多久才能尽数换成银票啊?”提到银票,陆烬又开始思虑回城后的事。
叶玄道:“我心中也没数,不过消息总比骆驼快,相信此刻‘薛让’他们已经在准备了。”
无论是薛家,还是北方几个钱庄,谁也不可能一口吃下几百万两金砖。通汇钱庄收进的金银,除一批置于“丰临城”总号,其余绝大部分,四散于遍布天下的各个分号中,每家分号所储现银并不甚巨,又通常位于城主府近旁,防卫森严。
抢一个分号,得罪的是当地城主府及整个薛家,所获之数又算不得惊天,于真正的强人而言,此举并不划算。因此被抢之事偶有,却不常见。每年被抢之数,远不及“死”在钱庄中的金额巨大。
除了“看护”和“存兑”的收费,通汇钱庄最重要的盈余之源,便是“死钱”。薛家所印银票,分“白票”和“灰票”两种。
“白票”有密纹,仅在丰临城总号和特定几个分号可兑,通常是在哪个分号存,就在哪个分号兑。兑取时需交还白票,并写下自己当初所设之密纹。万一分号所在的城邑毁于祸乱,持票到“丰临城”总号,或“沛城”、“裕山城”等大城的分号,也能兑出。
大额银票多为“白票”,主要供储蓄之用,票主若需远行,可先行将“白票”兑成“灰票”。
“灰票”没有密纹,持票在各分号立等可兑。单票银额,通常为一两或十两。百两以上的“灰票”在街市上已属罕见。每年总有些持“白票”者未将密纹说与家人便即暴毙,亦总有些持“灰票”者横尸荒野,怀中银票或被鸦、鹫啄烂,或被犬、狼撕碎。这些存银,便永远也兑不出了。
就算叶玄与陆烬真能将这数百万金带回枯荣城,这些金砖也不可能直接堆进几大钱庄在枯荣城的分号中,需待钱庄慢慢将金砖散于各地才行。这事颇为繁复,要耗不少时日,在此期间,这上千驼烫手的东西,只能由“夜宫”自行看护。
叶玄与陆烬有一句没一句地叙着闲话,徐徐行了半日。忽见前方岚雾中,影影绰绰一丛妩媚,嫣红姹紫,冷暖缤纷。叶玄霎时间有些迷乱,旋即心头一紧,暗道不妙。
一阵清冷山风退散了岚雾,犹如仙人自画中走出。定睛细瞧,对面一行二十余人,没有马,更没有兵马。这是最坏的情况,怎样的二十余名女子,敢挡在千骑之前呢。
叶玄不敢怠慢。未等对方开口,便即下马。身旁陆烬以及随在身后相谈甚欢的鬼蛾与陆醒也跟着下马。于更远处坠着的寒星隐约见到前方有异,当即一踩马头,飘身而至。
“夕霞仇诗迈,恭迎诸位远道。”一袭槿紫纱绸,左手握剑,浅浅抱拳。婉约不娇媚,英气不逼人。一对乍看有些慑心的杏眼,内里透着让人安慰的恬淡。
叶玄瞧得心旷神怡,一时竟有些忘却自己原多么不想在此时此地见到此人。片刻后敛了心神,抱拳还礼:“久慕‘夕霞仙子’之名。在下叶玄,这边有礼了。”他见众女站在身后未动,仇诗迈也不引见,猜想这些带刀持剑的娇俏小娘,应都是夕霞派女徒。
仇诗迈见只叶玄一人还礼答话,便知他身侧两名女子不是木青儿。“叶先生,久仰了。”
“归途匆忙,未及登门拜见。失礼之处,还盼仙子莫怪。”叶玄望着眼前一众莺莺燕燕,勉力压下心中不自觉涌出的污秽念头,恭谨说道。
“原盼来日到枯荣城拜见,不曾想先生亲至夕霞山,迈心下惶恐。又想则并不划算。因此被抢之事偶有,却不常见。每年被抢之数,远不及“死”在钱庄中的金额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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