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第3/4段
他们被毒人赶得在广场上乱窜,沈梦沉悠然跟在身后,再后面是数千侍卫,因为百官在前,也不能放箭,毒人在侧,也不能靠近,只能紧紧在后面跟着,看起来倒像是大燕护卫,在给大庆皇帝保卫护法一般。
纳兰君让乘辇赶来,脸色铁青,“让他们散开!”
“散开!散开!”侍卫们一阵大叫,有些官员听懂了,连忙四散逃开,向宫道各个方向躲避。
这下沈梦沉不能再用百官做挡箭牌了,但宫门也已经在望。
黑白人影连闪,纳兰述君珂的护卫也到了,趁着纳兰君让侍卫被沈梦沉吸引注意力的时候,他们悠哉悠哉跟在后头,也逛了逛大燕皇宫正殿广场。
宫门前也堵得水泄不通,此刻韦扬带着他的五千精兵,包围了通往前宫正殿的太宰门,正如宫里的人还不知道外头的消息,宫外的人也不知道宫内的风云诡谲,眨眼之间皇帝都换了两次。
韦扬神色有点焦躁,不住地看天——里面怎么还没抵抗?宫内还没得手?算算时辰,太皇太后早该掌握局势,派人来接应他接管宫城了啊。还有,弟弟带领的九蒙旗营怎么还没到?现在文武百官都被控制在宫城内,京城中群龙无首,宫内命令传不出去,五城兵马司、都督府、骁骑营,乃至燕京府皂隶马壮无法擅自出动,弟弟出入燕京应该畅通无阻,为何耽搁这许久?
他这么想的时候,忽然隐隐听见一阵梵唱之声,鼻端嗅到点清越庄重的檀香香气,他愕然转头,四面依旧兵戈汹涌,人声嘈杂,这声音和香气,是怎么传来的?
此时天将黄昏,原本有点阴沉的天气,日光毛糙糙的,忽然就出了晚霞,锦带曳空,泼彩苍穹,滟滟千万里,人们的脸都被那般的霞光照亮,醉酒一般的泛出水润的酡红。
那霞光竟然像是层次递进的,一层层落于人群中央,霞光所及之处,人们不由自主愕然抬头,为这天上异象所惊,慢慢安静下来。
这一静,梵唱之声越发清晰,韦扬转头,看见宫城之外宽阔笔直的朱雀大道上,走过一队衣冠肃穆的僧侣,执着全套法器,穿着最隆重的袈裟,缓缓行走,向城西方向而去。
在僧侣之后,还有无数百姓,合十闭目,默然跟随,有些人甚至一步一跪,喃喃祷颂之声,如一道低沉的旋风,卷过长道。
韦扬惊得呆在那里,此时他才发觉,刚才还喧嚣纷乱,一片人间惨景的燕京,忽然便安静了下来,嘶喊不再,啼哭不再,纷乱不再,燕京城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肃穆的安静,仿若真空。
此刻这是一座辉煌近乎圣洁的城,深红晚霞自天际一泻而下,重檐斗拱,飞角宫墙,都闪着淡金银红的四射的光,梵音高唱,檀香弥漫,全城花开无声,人们在这样沉静而壮丽的天地中不由自主沉默,无数人眼底泛起晶莹的碎光。
这样的沉默拥有无限的力场,卷入其中的人都沉入安静。暴戾和凶蛮的因子瞬间涤荡。
韦扬的心忽然砰砰跳了起来,隐约觉得,一件足可以影响韦府,影响燕京,乃至影响整个大燕的大事,即将发生了。
宫门前的厮杀停止,全城的惊乱也在慢慢停止,从城西开始,静默如水晕一层层晕开,所经之处,波平浪稳。
全城所有寺庙山门大开,所有僧侣捧法器而出,直奔城西。
被流民惊扰,奔逃的百姓停住脚步,抱紧啼哭的孩子,默默往城西。
四处乱窜,烧杀抢掠,意图发泄心中狂乱愤懑的流民,傻傻仰头看着城西方向,听着百姓们高呼“圣僧梵因,示期坐化,天下信徒,皆浴佛光”。慢慢瞪大了眼睛。
这些耽于穷苦,颠沛流离,一生最大梦想就是能过上有吃有穿,安定饱暖生活的百姓,瞬间被那几个字击中,脑海一清,又一昏,人间最美好的想望,忽然就靠近了眼前。
沐浴佛光,得圣僧祈福,修今生福祉,得来世美满!
“拜圣僧去!”不知是谁一声高呼,流民群中就像刮过了一阵风,那些衣不蔽体光着赤脚片子的流民,丢下随意捡来的棍棒锄头,松开拉扯住的百姓衣服,放下搬起准备砸人的石块,掸掸满是尘灰的衣服,奔往城西!
奔往宫城的韦振及其手下,也听见了梵音,注意到了从暴乱中渐渐安静下来的城。
那个消息让韦振在马上晃了晃,一时觉得昏眩。
梵因示期坐化……天哪。
燕人信佛,士兵中也有很多佛教徒,听见这个消息,人人震动,这是百年难遇的盛事,但凡信徒,怎可不亲眼一见?
“将军。”韦振手下一个裨将见他怔在马上,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道,“咱们是入京清剿流民的,如今流民已经恢复安定,余下的事该是燕京府和五城兵马司处理,咱们不该再在京中通行了……”
韦振缓缓转过头去,平素转得极快的脑筋此刻有些迟滞,被那个惊天的消息给震得反应不及,梵因坐化……韦家保护神就此逝去,更重要的是,梵因为什么会在此刻坐化?他早说过红尘不过过客,来去随心,韦家人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为什么偏偏在此刻?在韦家作乱,在流民入京,在燕京即将被风暴掀起的此刻?
韦振心乱如麻,此刻流民已经安定,齐聚城西,他再要以追剿流民之名纵马京城已经不妥,是立即和属下开诚布公干脆反了,还是顺应潮流,就此偃旗息鼓?
他还在犹豫,蓦然前方笔直的朱雀大道上,一人一骑飞马狂奔而来,最初还是一小点,转眼就奔至眼前,身后黄色烟尘笔直,如一柄出鞘未及收回的剑。
韦振目光一凛,那是韦扬!
本该在宫城前主持围城大局的韦扬!
此刻他竟然离开宫城,丢下自己的士兵,单人独骑,直奔城西!
韦振心中一恸,梵因是韦扬的长子,血肉亲情,就算心中早有准备,但这一刻当真如此轰动的来临的时候,做父亲的,依旧抵受不住。
然而此刻放弃宫城意味着什么?韦振浑身一震,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幽然的长叹。
“宫门怎么开了?”君珂怔怔看着前方忽然出现骚动,随即里头一阵欢呼,宫门大开,大开的宫门之外,露着一张张茫然的面孔,中军都督府的士兵们,都惊愕地扭头吗,看着他们的指挥者,忽然疯狂拨马,离他们而去。
就这么外头茫然,里头松懈的一霎功夫,人影连闪,粉红烟雾弥漫,沈梦沉带着他的人,从混乱的宫门里从容而出。
纳兰述一直不急不忙跟在沈梦沉身后,此刻忽然笑道:“差不多了。”
他声音方落,天际出现几个小点,随即那小点越来越大,几声穿金裂石的长鸣传来,瞬间到了头顶。
大燕御林军抬头,发出一阵海啸般的惊呼。
君珂大喜,“鹄骑!”
身后姜辉笑道,“皇后,鹄骑换代已经结束,这是训练出的第一批,我们怕引人注目,只带来了十只,昼伏夜出,潜藏在燕京附近,如今可来了。”
君珂心中欢喜,有了这鹄,出大燕自然易如反掌,她原本有恃无恐敢来大燕,就是算着鹄骑近期应该可以用了,临行前就嘱咐姜辉及时带鹄骑接应,果然没有耽误。
头顶上,展开双翼足有丈许的巨鹄,呼啸而至,鹄上骑士一个俯冲,直冲宫门前的都督府精兵,都督府精兵一抬头,就看见灰白的巨大的鹄腹,深褐色钢铁一般的铁爪,爪上黑色的指甲弯弯长长,比弯刀还尖锐锋利,哧一声似要刺破空气,一卷一弹之间,便在人的背脊上犁开一道寸许的深沟!
血花爆溅,鹄骑一路俯冲而过,生生开了数十人的背脊,人群像被分开的血海,被巨爪和雄壮的翅膀煽飞出丈外。
浓郁的血腥气冲来,君珂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两声,此时纳兰述似乎也有点心神不属,没有听到。
“纳兰!”君珂实在耐不得这样的血腥,抓住纳兰述的袖子,“让它们接我们走便是了,我们快走。”
纳兰述回过头来,脸色有点白,笑了笑道,“好。”
巨鹄滑翔而来,君珂和纳兰述跃上最大的一只,君珂正准备让巨鹄骑士掉头,一转头惊咦一声,“幺鸡!”
幺鸡鹄骑士潇洒地一拨眼前白毛,架势着它的新飞机,看也不看君小珂一眼——它很忙,很忙。
大燕侍卫何曾见过这样可怕的东西?虽然以前听说过,也以为不过无稽之谈,此刻亲眼得见,才知道鹄竟然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大些。
“放箭!放箭!”石沛带领属下赶过来,大声吩咐。
皇城四侧箭楼轧轧转动,劲弩上弦,幺鸡一拍身下鸟儿的脖子,巨鹄展开双翼冲天而起,底下的箭落在它的羽毛上,纷纷滑落,巨鹄半空一个盘旋,身子一斜,轰然一声一座箭楼被撞歪,鹄爪一抓,吱吱嘎嘎一阵瘆人的金铁断裂之声,弩机竟然生生被巨鹄抓起,随即爪子一松,半空中沉重的弩机翻滚而下,正对着底下赶来的纳兰君让御辇。
“护驾!护驾!”石沛疯了一般上前,不顾一切将纳兰君让一推,纳兰君让从御辇栽落,弩机轰然一声,砸在御辇之上,宝顶金轮,俱皆粉碎。
落在地上的纳兰君让不顾疼痛,霍然抬头,前方半空之上,巨鹄一个盘旋,鹄背之上长发微散的女子,正俯身低头看他。
他于御辇碎片之中,她于苍穹半空之上,刹那间目光交汇。
或有愤恨、疼痛、牵念、不舍……人间种种难言情意。
或有无奈、酸楚、决然、放下……剖腹初遇、小村被掳、崇仁交心、燕宴冲。
突、城门决裂、赤罗相救、皇陵共难、三年相伴……兜兜转转近十年,在此刻画下句点。
或许从来就是这样,多年前她自天降,多年后她自天遁,这许多碰撞交集,到头来不过烟光轨迹,转瞬无痕。
目光相交不过一瞬,随即君珂转头,挽住了身边纳兰述递过来的手,纳兰述似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她微微笑开,下颌向后轻轻一仰,下巴圆润如明珠。长发被风卷得呼啦一下散开,缎子似拂在纳兰述面上,纳兰述伸手兜住,微笑一吻。
巨鹄猛然振翅而起,苍黑的巨翅遮住了落下的温柔唇角,和她含笑对他人凝睇的眼神。
那是纳兰君让,今生见君珂,最后一眼。
起于燕京之会,终于两国之分。
“纳兰……”巨鹄之上风大,将两人长发卷起,看不清彼此脸容,君珂依靠在纳兰述怀里,轻轻道,“咱们跟着沈梦沉,去把咬咬母女救出来么?”
“嗯,杏林被看守在燕京城外,我已经着人将他救出。沈梦沉重伤逃窜,在大燕步步艰危,没心思再对咬咬母女不利,跟着他,就有机会救回她们。”纳兰述声音很低,“不过在此之前,我想给大燕留点礼物。”
君珂直起腰,此时才看见鹄背上,整整齐齐用铁筒封住的东西,那些铁筒被铁条紧紧捆扎,还打制了专门的木架,每个筒都固定在木架上,看起来十分小心。
君珂倒抽了一口冷气,声音都变了,“火药?”
环顾另外十头鹄,每只鹄背上都带着不下数十只小铁筒。
“火药。”纳兰述声音淡淡,“巨鹄之下,何来城防?当初挡住咱们逃生之路,令正仪身死的那道墙,如今可以撤去了。”
“你要炸毁燕京城墙?”君珂心中一跳。燕京城墙一毁,大燕……只怕从此就要陷入永远的战乱了。
“沈梦沉宫中作乱失败,是因为他毕竟能带进宫的人手有限,一旦纳兰君让没有被制,指挥宫中侍卫反扑,他力量不足,只有退走。但他既然拉韦家下水,怎么会就此放过?韦家是开国名将之后,历代国公都自幼入伍,掌过兵权,在大燕各地都有军中故旧,其中离燕京最近的浙南郡浙南大营主将就是他的老部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梦沉必然是要带韦家兵马南下,和浙南军汇合,以传国玉玺和所谓遗旨举起反旗,浙南位置重要,扼守燕京咽喉,如果能占据这一块内陆,大庆就可以出兵鲁南,和浙南呼应,他的皇帝梦,还是可以做一做。”纳兰述语气淡淡,将沈梦沉的打算一一分析,“他要乱大燕,我乐见其成,如今他出燕京有点困难,我便炸了燕京城墙,助他一助,燕京城墙一旦不在,大燕中心袒露于天下之前,临近几郡须臾之间就可以引兵倒灌,到时候浙南一起事,各地边军将领又怎么不会蠢蠢欲动?大燕,危矣!”
君珂听他语气越来越低,声音有点含糊,担心地握住他的手,“不舒服吗?是不是觉得冷?”
“没事。”纳兰述一笑,偏脸指着底下燕京,“小珂,你看,燕京城墙一炸,各地边军一乱,浙南之地立即困于四面包围之中,沈梦沉到时要想出大燕,谈何容易?”
君珂仔细一推算,越想越心中凛然,确实,只消纳兰述这一炸,刚刚燕京内乱的大燕首当其冲,随后乱了的大燕也会打断沈梦沉的计划,纳兰述的打算,果然都是绝妙好棋。
却也是绝杀乱世棋。
君珂从鹄背下望,鹄的阴影笼罩着燕京连绵的民居,人们惊恐且好奇地仰起头,指指点点,尚自不知危险即将来临。
只消这么一炸,手指轻轻一推,那些黑黑黄黄的小东西,就会突然凌空而下,落在那些大燕巍巍城墙之上,也等于落在那些懵然无知的百姓头顶,从此后,战乱、军马、杀戮、血腥……将长长久久伴随着这巨大的城,乃至这片她降落的国土……
君珂眼前忽然闪过八年前的燕京绝灭夜,血火呼号,残肢断臂,冲鼻的血气扑面而来,她心中一紧。
身边的纳兰述,不知何时也陷入了沉默,靠着她的肩,静静低头看着底下这片也属于他的家族的国土。
这一低头,才发现想象中的燕京城的纷乱,已经止了。
整座城市,现在除了宫中那一片纷乱,其余区域都呈现一种诡异的寂静,寂静中,城市的血脉依旧在缓缓流动,那些黑压压的人群,从四面八方的巷陌之中,涌向一个固定的位置。
那位置正在此刻巨鹄脚下,底下隐隐梵唱,悠悠檀香,大群大群的僧侣合十而行,僧袍反射着艳美的霞光。
所有人都向着一座小院行去,君珂一看那小院四周风物就觉得眼熟,随即想起,那似乎是梵因的闭关之所。
那里她曾经去过一次,就是那次无意中倒灌了沈梦沉的内力,之后被梵因当街拦轿救人,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小院,那一夜君珂陷身火焚似的煎熬里,自己都记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此以后,体内也多了梵因的内力,并助她最终压制了沈梦沉的内力,没有走火入魔。
此刻居高临下,看见小院门外,无数人顶礼膜拜,而院后,有一群手持刀剑的人,正仓皇跳墙而去。
那些人是沈梦沉属下,原本受命钳制梵因,以防他出面阻止韦家作乱,谁知道示期坐化消息一出,全城都涌向城西,这些人眼看人越来越多,再软禁梵因,只怕难免被愤怒的人群撕碎,只好跳墙逃走。
燕京恢复了安静。
满城檀香,梵音高唱,流民拜服,九蒙收剑。
一个人的力量,安定一座城。
君珂心中有些不安,拍拍巨鹄,命令它降低一些,忽然一幅黄色丝绢悠悠飘来,君珂顺手一捞。
待到看清上面的字,她惊得险些从鹄背上落下来。
“梵因坐化……怎么可能!纳兰!”她转头刚要和纳兰述说起,蓦然眼睛一直,“纳兰!纳兰!”
纳兰述依旧靠在她的肩上,却脸色苍白,额间有汗,手紧紧按在腹部,听见她呼唤,勉力抬首一笑,却是一个疼痛的笑容。
君珂心底轰然一声,像巨雷炸在了肺腑里,刹时血肉横飞,连魂魄了荡了出去。
难道……复发了?!
冒险手术,精心调养,眼看着过了三年,一切安好,难道便因为三国之战爆发,他殚精竭虑排兵布阵,一手掌握数地战局,又千里追出国境之外,为她深入大燕,入燕宫算计两国帝王,终究劳心劳力,旧病复发?
痛悔如潮水涌来,冲击得她也摇摇欲坠——该怎么办?怎么办?找到柳杏林急速回国再次手术,来得及么?
此刻身侧无人,幺鸡傻傻地望着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君珂忽然就死人一样脸色惨白。
君珂手指发抖,颤抖着抱紧纳兰述,似乎怕手松上一松,怀里的人就会化风逸去,高天之上的风那般凛冽的穿了来,如刀如剑,如锤如杵,她只觉被穿透、捶打、分裂……轰然散在天地间。
混乱的视线忽然一凝,落在了那些小铁筒上,还有一捆捆一扎扎的投枪。
她此刻满腔痛恨,却不知是恨天恨地还是恨自己,一眼看见那些刚才还不忍看见的东西,心底忽然涌起暴戾嗜血的情绪。
天地待我不仁,我何必怜悯苍生!
一声呼哨,周围的鹄骑闻声聚拢,君珂抱紧纳兰述,一指鹄背上的火药,正要发布炸城墙的命令。
纳兰述如果病发,就不能再骑鹄夜行饱受高天风吹,她要炸了这燕京城墙,使大燕无暇追击他们,才好就地在大燕给纳兰述治疗。
手一松,黄色丝绢飘起,在风中猎猎一卷,蒙上了她的脸。
君珂一手将丝绢扯了下来,看到上面的字,心中一恸的同时,忽然有灵光闪过。
天下所有内功,其实都有强身健体,消炎抗病的功效。而佛门的功法更以清心自疗为主,她当初被沈梦沉毒功所侵,也是梵因的大光明法,涤荡毒性,助她更上层楼。
大光明何等重要,君珂自然心知肚明。如今梵因可有办法?
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而且……她心中涌起浓浓悲伤,示期坐化,示期坐化,他是终于要摆脱这红尘羁绊,回归灵山之下了么?
如此,怎能不见他最后一面?
抱紧纳兰述,她做出了下降的指示,巨鹄直冲而下,人群中央,小院之内,那一袭素衣趺坐的人,缓缓抬起头来。
梵因抬起头来,注视着俯冲而下的巨鹄,微微一笑。
小院门外,韦扬正拼命拍着院门,大呼,“我儿,我儿!”
院门忽然开启,门外所有人慌忙下拜,韦扬怔怔立在门口,想进不敢进。
院子里的人,抬眼看来,素衣经纬疏朗,身下落叶微黄。韦扬注视着他比平日更加澄澈的眼眸,忽觉自己一身血污,狼狈不堪。
院门在身后掩上,空气显得更加沉静,韦扬呐呐着,合起掌来。
“父亲。”梵因并没有称呼他为施主,一声俗家称呼,惊得韦扬抬起头来,瞬间眼眸湿润。
“宣儿……”他抖着嘴唇,下意识地喃喃道,“韦家……韦家反了……”
梵因静静注视他,浅浅一笑。
“不。”他道,“燕京安宁,宫闱无事,何来反之一说?”
韦扬茫然而又充满希冀地看他,梵因对他指了指皇城,道,“大燕气数尚未绝,三代之内虽时有亡国之虑,但三代之后,犹有中兴之期。我韦氏与大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韦家虽做了糊涂事,但想来可保无事。日后将功折罪,匡扶我主,尚有可为。只是今日之事,再不可重蹈覆辙。”
韦扬听他口气,如此杀家灭族的大罪,竟然不会被追究,梵因虽然几近通神,但毕竟不掌帝皇之心,这等谋逆之罪,任何帝皇都无法忍受,就算因为他梵因,燕京没能乱得起来,但也不够抵那起兵作乱株连九族的大罪。韦家怎么能够脱难?
此时如果听他的,不举家逃走,留在燕京等待皇帝抽出空来,万一兴起屠刀,到时候便逃也来不及了。
“圣僧……”他喃喃道,“事关重大,我们……”
“无妨。”梵因微笑,对他微微躬身,“施主,今日一别,尘缘便尽,望安好。”
韦扬的眼泪哗啦啦落下来,连巨鹄降落君珂跃下都没察觉,他想上前,忽然觉得眼前的人空灵遥远,如蓬莱雾气,灵山烟云,不应被染了尘垢的手指所污浊,他只得捂脸后退,在一怀迷茫和凄怆中,忽然灵光一闪,哽咽着问,“圣僧,你难道是因为韦家作乱,才不得不示期坐化,以解救我韦家之难么?”
梵因微微垂眼,笑了笑。
为韦家么?
还是为这天下?
还是为……
到底为谁,已经不重要了。
自来处来,自去处去,不过红尘应劫,结一串八宝晶心琉璃果。
韦扬落泪如雨,退出院外,梵因转头向君珂颔首,“我等你很久了。”
君珂抱着纳兰述,默默走近他,跪在他身前,轻轻道,“你要走了……”
“当来时来,当走时走。”梵因微笑。
“我……”君珂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在这样的时刻,提什么样的要求,都觉得亵渎且不近人情。
沐浴在霞光里,反而更加清静透明的龛里花,却了然通透地笑了。
“君珂。”他闲话家常似地问她,“你是愿这一心白首永不相离,还是愿那吞并天下八方来朝?”
“大师。”君珂轻轻摩挲着他洁白的衣角,想着当年,这幅雪白的衣襟从桥上垂落,经纬疏朗,透过流荡的白云和高远的蓝天,拂上她的脸。
“我要的从来都是人间最简单的幸福。天下虽大,但一人所享,终究不过一卧榻,一盘餐。床大难安眠,食多易涨肚。人间福分从来有限,太过完满反而不易得成全。”
“你终究是悟了。”梵因笑意欣慰,看看她怀中纳兰述,站起身来,“若你信我,先将他交给我。”
君珂毫不犹豫地退开,梵因命小沙弥抱着纳兰述,走过长长的走廊,步声空洞,洁白的背影在黑暗中渐渐虚化,油纸灯依次点亮,庭前的一枝桐花,忽然落了。
君珂退到阶下,以额触地,虔诚祈祷。
昧觉忽有所悟,眼底掠过一抹悲怆之色。
天色渐渐暗了。
将近酉时。
风中檀香更盛,整座燕京悄然无声。
纸门忽然拉开,小沙弥立在门边,对君珂施礼,“女施主,大师有请。”
君珂掸掉衣衫落尘,沿着长长的走廊,步入黑暗中,前方禅房已经燃起一星昏黄灯火,她静静走着,落足无声,恍惚里像在走着前生后世之路,一回首已百年身。
梵因在禅房内等她,纳兰述在他身前安睡,气息匀净。
梵因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只是眼神黯淡了些,脸色更加透明,像龛前一朵玉簪花,在烟气中将要萎谢。
君珂却一眼就看出,他的功力已经荡然无存。
佛门神功,童子之身自幼修炼的大光明法,他完完全全交了出去,不留一分。
伐筋洗髓,再换新生。
此刻的他,油尽灯枯,便是不示期坐化,也难以等到天明。
君珂的心,忽然如被巨掌攥住,忽紧忽松的绞痛起来——示期坐化,示期坐化,到底是真的法驾接引,应归灵山,还是仅仅因为算到了属于这大燕,属于他和她的这一劫,用命来渡化?
她知道,这一生,梵因是不会给她答案了。
“大师……”她伏在他身前,喃喃道,“从相遇你开始,直到如今,君珂承蒙你一路呵护,但君珂也从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一路的福分。”
静了半晌,一只温柔的手落在她头顶,轻轻抚着她的发,君珂一震,却一动也不敢动。
“相逢原本是劫数,既如此……”他低低,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也不妨拿命来赎。”
君珂并没有听清这一句话,她的注意力都在头顶,这是梵因这一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主动接触她,她不敢破坏这最后的接近,只将脸贴在冰冷的地板,热泪无声地,湮透桐油的木缝。
那一年那一夜,她也曾在这禅房的地板上辗转,那时她如此滚热,得他平和清凉的胸怀包纳,多年后她将泪水留在这里,送别他最后一程。
“十年之前,我和昧觉推演星命。”梵因声音轻若梦呓,“他算我将有一劫,我算大燕将有十年国难,当夜忽过流星如雨,我逆天改命,擅动星盘,妄图为天下苍生,解这一劫。”
君珂若有所悟。
“之后你来了,来的原本不该是你。”梵因温柔地注视着她,“和你同降那三人,天杀破军贪狼照命,各有杀戮之忧,唯独你命宫厚重,且左右有紫薇星照。我选择了你,希望以此令苍生逃脱战火劫难。”
天命不可改,也非他能改,他选择一个相对较好的可能,也已经犯了天忌。也因此,他对她心存愧疚,一路照拂。
动了她的命盘,便不可避免地和她一生命运有所牵扯,一路眸光相随,红尘影照,清静自在的大莲华境里,渐渐开放了一朵不该出现的亭亭之花,这便是他的劫。
情劫。
过得去,过不去?
是耶,非耶。
“君珂……”
“嗯。”
“这里是我自幼闭关清修之所,梵因一生,尽在此处。你可愿意为我……留住它?”
君珂沉默了一会。
她轻轻抚着纳兰述温热的手掌,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纳兰述似乎仍在半昏迷,唇边有淡淡笑意,君珂俯下脸,在他唇角一啄。
梵因微笑看着,君珂也没什么羞赧之意。随即她深深俯下身去。
“终我一生。”
梵因淡淡笑起。
不算最完满的答案,但他知道,君珂已经做到了她的极致。她答应终她一生,不将战火蔓延到燕地,留住大燕圣僧目光所及之地的民生安宁。
至于这一代之后的事情,是否还有战火劫掠,还有国土之争,还有天下逐鹿,就看后来人的缘法吧。
这一路红尘,至此终结,人间天上,浮云相照。
君珂抱着纳兰述,慢慢倒退出去。
雪白的丝帘悠悠垂下,隔绝了那人清朗而光辉隐隐的脸,最后一眼唇角含笑,身后生般若万象莲花。
远处钟鼓深鸣,酉时末。
小院之门悠悠开启。
空气里弥漫开淡淡香气,似菊似莲似芍药,似檀似昙似龙涎,圣洁纯净。远处最后一抹霞光,忽然艳光一绽,亮万里虹霓,远及天际。随即敛去。
云端似有丝竹之声,飘渺空灵,转瞬即逝。
翘首等待的僧侣虔诚俯首,喃喃诵经;长跪于地的百姓触额于地,诵经声中悲声渐起。
他们在欢喜中落泪,在肃穆中抽泣,欢喜大燕圣僧得成正果,悲伤他们从此失去了大燕保护神。
君珂命令属下,解下所有火药筒和投枪,堆放在小院内,随即默默抱着纳兰述,登上了巨鹄之背。
巨翼腾空,浮云过眼,烟云雾气疏朗纯净,仿佛那人飞舞的衣袂,君珂伸出手,想要再次于手中一挽,却只触了一手盈盈的湿润,如泪。
鹄行如箭,她犹自催促,仿佛只有这样极速的飞,才能追得及那人远去的烟云路。
或者也不必追,他去的,她去的,彼此歧途。
君珂慢慢地坐下来,她忽然想喝酒。
“神明在上,异人在下,我在中间。正合三世之境,过去、现在、未来,机缘难得,不可不浮一大白,酒来。”
酒来。
这一生再多美酒玉觥,佳酿美液,醉世人滔滔,吟长空之啸,舞飞剑之妖。
终究再没有那个人,回首,一笑。
这一去便是离别。
君珂乘鹄而行,一夜过燕京。纳兰述醒来后,身体状况果然好了很多,君珂将当日事情和自己的承诺坦然相告,纳兰述不过笑笑,揽过她额头亲昵地靠了靠,道:“梵因拿我的命,换大燕数十年安宁,这笔帐算得过。等纳兰君让死了,咱们再去拿他的江山便是。”
君珂笑笑,心想到那时或许咱们也青山埋骨,将来的事,留给儿孙去办吧。
她原本担心纳兰述委屈,纳兰述却道:“梵因不会拿我的命挟持你,你答应不答应,他都会救我。但他太了解你,他主动倾尽全身功力,拿命来护持了我,你怎么可能拒绝他?你本来就欠他的,再无情拒绝他,你这一生也不能安心过下去,我又怎么能令你愧疚终生?说到底,你欠他的就是我欠他的,欠人的终究要还。”
两人唏嘘一叹,虽觉遗憾,但看底下百姓熙熙攘攘,安居乐业,又觉得如果真炸了燕京城墙,毁了这民间安熙,也难免是件心中不安的事。
“不过,”纳兰述眉梢挑了挑,“朕不喜欢别人对你用心计,谁都不行。咱们答应他不炸燕京城墙,可没说不掠大燕土地。朕看鲁南那一处不错,离冀北又近,还紧靠西鄂,不拿到手朕总是不放心,流花郡既然已经是我们的了,将来就拿和流花最近的鲁南作为纳兰君让对朕的补偿吧。”
君珂无语,心想某人的心眼其实真的比针尖大不了多少……
鹄行不多久,后方的消息就传了来,纳兰君让半路出兵拦下了韦国公,于此同时韦扬韦振兄弟也放下刀剑,长跪宫门请罪,据说皇帝原本是要治他们的罪的,但当他赶到梵因坐化之所,看见那一院子的火药,又看见已经安静的燕京流民和退出城外的九蒙旗营后,默然良久,终究对小院一躬。
纳兰君让不是傻子,已经明白,是梵因力挽狂澜,不惜示期坐化吸引流民及士兵朝拜,以一人之力,护佑了燕京。
更重要的是,他和君珂的最后一面,救燕京于无边灾难。
纳兰君让一想到那巨鹄背上,投掷下无数火药,燕京城在那样无法抵挡的攻击下惨号崩毁,化为废墟,便禁不住一身透汗,对梵因感激涕零。
如此功在社稷,为大燕,也为韦家免罪,纳兰君让心知肚明,所以韦国公很快“因病致休”,韦扬韦振降职调任詹事和御史,都是文官系统,和韦家交往密切的将领开始换防,黜的黜降的降,纳兰君让终究趁此机会清洗了朝廷,韦家的煊赫也受到了影响。终他一生,果然外戚再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但断了一臂的韦皇后,依旧被接回宫中,坐镇中宫。终纳兰君让一生,她后位不替,稳如泰山。
而君珂纳兰述,现在的目标,是沈梦沉。
尧国帝后对大庆皇帝,在大燕土地乃至庆国本土之上,双管齐下的复仇追逐之战,开始了。
纳兰述身体未愈,君珂近期精神也不佳,两人商定,不必急在一时,要将沈梦沉一路追逐,追到他穷途末路,追到他精疲力尽,追到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出任何幺蛾子,一直追到整个大庆,回到纳兰述手中。
鹄骑兵在空中传递信息,由纳兰述在途中进行指挥,除了布置在诸海关和流花郡,用来防备大燕的守军外,纳兰述直调钟元易的南方军团,连同铁钧的天语营,以及在尧国的所有尧羽卫,兵分三路,合攻定凌关,同时云雷铁骑南下,自西鄂穿过,经过已经被尧国占领的流花郡,一路涤荡血火,犁庭扫穴,从鲁南直穿大庆都城天阳。
九月二十九,大燕浙南滨海县,纳兰述君珂追上沈梦沉,双方交战,沈梦沉中一剑后逃逸。
九月二十九,尧羽卫夜袭定凌关,在定凌城下以细作设伏,大败定凌守兵,定凌关守将战死,副将逃逸。
九月二十九,丑福率领三万云雷军过鲁南湖平县,这批云雷军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当初在鲁南招募的孤儿兵,对鲁南地形十分熟悉,他们以骑兵三百伏击湖平守军,夜作营啸惊乱驻扎在附近的湖平大营,夺湖平城,随即筑墙垒基,做长期战斗之状,引得湖平附近的鲁南首府台东城守军一万五千来救,结果云雷军闻知援军到来,立即弃城而去,转而在地形险要的十里沟伏击援军,大败大燕援军,夺走燕军辎重,转而炮轰湖平城。
十月初一,大燕道州四野山,纳兰述君珂再次不急不慢堵住了沈梦沉,沈梦沉以身侧十名侍卫代死,逃得一命。
十月初一,尧羽下定凌关,诱驻兵在兴嘉城的五万红门军主将决战,初战诈败,将对方打头阵的一万骑兵陷入附近泥淖山谷,利用山谷中的冻风,以巨毛竹筒引冰冷山泉浇灌,陷入泥坑的骑兵被冻僵,不得不脱去铁甲武器,随即被俘,骑兵统领毛寿被斩阵前,尧羽穿上大庆骑兵装束,回头叫开兴嘉城门,一战定兴嘉,杀红门军一万三千,俘虏一万。
十月初一,云雷军以三千军包围台东城,台东是鲁南首府,越过台东就是浙南水师,接近内陆心脏,大燕朝廷急调浙东、浙南、晋西三地边军来援,并令骁骑营出京围截。丑福以云雷骑兵截断敌军后路,前锋连斩三地十将,牧野原上大败骁骑营,杀骁骑营副将王正一,参将李定,余者投降将官全部斩首,击溃三地边军,夺宁嘉、泰城、莱台、泗洲,将西鄂往原冀北一线道路打通。
十月十一,大燕晋北临泉县郊外,君珂纳兰述第三次堵住了沈梦沉,沈梦沉以自己和毒人双双中剑重伤,再次逃得一命。
十月十一,铁钧率领尧羽、天语营和南方军团二十万人攻入大庆内陆,先后占领九山、五权、连夏、丙安诸城,连山守将刘嘉成献城,五权县令路知安闻风逃逸,连夏指挥使文中友、丙安参将陈宁战死。尧羽连下十城,势如破竹,越往内陆,庆军越无心恋战——沈梦沉当初占据冀北,措置兵力,将自己的嫡系红门军一部分派往边境,一部分留在国都天阳拱卫京畿,原先的冀北军打散后,驻防次要一等的内陆,此时尧羽打回老家,这些原身是冀北军的士兵,哪里还有打仗的心思?到了后来,几乎是一日一城,那头尧羽的旗帜刚刚出现在地平线,这头士兵就砍翻将领升起白旗。
十月十一,云雷军穿过鲁南,占据鲁南最靠近大庆边界的道州,在那里展开了一场阵地野战。这是云雷军第一次正面对战,大败集结而来的燕军,也是腾云豹骑兵第一次在庆燕战场上展示它的威力。是日,连缰飞鞚,烟云尘拥,灰黄的平原上怒马奔驰,似一枝枝离弦的箭,飞、掠、惊、电、嚓然疾响,刺穿这平静大地昏黄的日色,溅开一轮血色的红月,那些惊呼与惨叫,逃奔与溃散,奏响乱世一曲长笳挽歌。
如果此时将所有流动的兵力和两国帝王的动向绘图,那将是一副色彩缤纷麻花般纠结的示意图,白色的尧军和红色的庆军,似龙蟒纠缠,整个尧国和大庆的边界一线,都被白色的箭头咄咄包围,似漫天雪花突降,桎梏了大庆疆土;而另一股黑色的云雷军,则像一个粗大的拳头,恶狠狠自云雷高原出,一拳便越过西鄂,打进鲁南,那只拳头还十分狡狯诡异,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看起来毫无章法,却将燕军拖得疲于奔命,总在后头欢送。
又或者过不了多久,白箭头和黑拳头的战法来个对调,前者变得凶猛直接,后者变得轻盈诡异,但无论怎样变,结果不变——战!斩!
而在大燕本土之上,还诡异地追逐着两国战役的最高领导人,也似两道黑白飞剑,追蹑不休。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事,引起了天下各国的关注,而尧羽和云雷近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作战风格以及战后处理,更让各国惊异。两军都战法灵活,单兵作战能力惊人,团体配合作战同样可怕,并且武器精巧诡异不走常路。尧羽的“快箭七星阵”和云雷的“砍头四人组”在接连不断的战役中,令敌人闻风丧胆。但尧羽快进快去,从不穷追猛打,喜欢俘虏高级将领用以攻心;云雷作风凶暴,最喜围城打援,允许士兵投降,却从不接受将领投诚,所经之地,各级将领少有活命。
无论作风区别大不大,最少有一项没有区别,那就是战力,惊动天下,所向披靡的战力。尧国对大庆的战争推进越快,两军声名越响,一个名号,已经迅速地在三国土地上流传开来,“绝世双军”!
尧羽云雷,属于大尧帝后各自嫡系力量,在多年之后的复仇之战中,终于真正展现了他们雪亮带血的獠牙。
苍茫大地,铁蹄掠影,举世无双的腾云骑兵,诡异莫测的机关战队,三国之域,无有敌手!
而乘鹄而行的尧国帝后,公然在大燕的土地上追捕他们的仇人,大燕不是不想拦截他们,实在是没法拦截,没有什么武器可以伤到本该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空军,没有什么快马能够比得上巨鹄的双翼,这只飞机还是不用加油的,幺鸡机长只要自己吃肉的时候顺便塞点给小弟就行。大燕就算纠集大军,也不过是给尧国帝后准备仪仗队而已。
大燕也没有试图围剿沈梦沉,三国的纠结敌对状态,导致他们之间出现一种矛盾的内耗,谁都是敌人,谁都希望敌人打倒自己的敌人,却又怕敌人打倒敌人之后壮大成更大的敌人。当纳兰君让还有余力处理国内的战事的时候,他想让沈梦沉纳兰述齐聚燕京,然后一起留下他们,或者让其中一个牵制另一个,但当形势不利,尧国兵利甲于天下,尧国帝后无法擒获时,纳兰君让只好选择不作为。
就像纳兰述放沈梦沉出燕京城,想给纳兰君让制造麻烦一样,纳兰君让现在也想放沈梦沉出大燕,好多支撑一阵子,给纳兰述多添点麻烦,最好耗得他再也无力照顾大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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