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携第1/4段
“让我一口一口咬死你。”
说话的人笑意晏晏,眼波流动,连语气都是轻俏的,听的人却心底发寒,一寸寸堕入深水。
柳咬咬将刀咬在口中,牙齿竟然比刀更白,一同灼灼地亮着,一步步逼近祖少宁。
祖少宁浑身颤抖,蓦然嘶声挣扎,“不!不!小妖!”
丑福的手,铁钳般钳住了他的后颈,祖少宁动弹不得,胸前的伤口因为剧烈震动而鲜血狂涌,生死之际也顾不得疼痛,拼命要挣脱。
亲兵们想上来救,步子刚一动,丑福的手便更紧了些,亲兵们面面相觑,不敢动了。
祖少宁也不指望随从相救,他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打动柳咬咬身上。
“不要杀我!小妖!我……我……我是爱你的啊!”
他身后司马嘉如哧地发出一声讥嘲的笑,忍不住看了丑福一眼,丑福正好也向她看来,两人目光相触,丑福急忙掉转头去。司马嘉如微微红着脸,低了头。
此刻身前那凉薄将军的求生叫喊,只让她更欣慰于她和丑福生死与共的温暖。
“哦?”柳咬咬停住脚步,微微偏头,笑吟吟望定祖少宁。
柳杏林霍然抬头,望着柳咬咬,柳咬咬看也不看他一眼,柳呆子开始咬嘴唇。
祖少宁见柳咬咬毫无怒色,神情竟然还有几分期待,顿时大喜过望,此时只想求生,也顾不得多少人在场,大声道:“小妖!真的!我是爱你的!我为你立了坟墓,把你葬在咱们小时候常去的紫兰山,每年我都去祭吊你,给你带一捧你最爱的迎春花……”
“哦?”
“我为了你三年没娶,拒绝了多少人联姻之好……”祖少宁神情急切,希冀打动柳咬咬。
柳咬咬神情不动,还是那宛如刻在脸上的微笑,“哦?”
“我……我在府邸里给你布置了一间房间,按照你的闺房式样布置,放满了你喜欢的东西,每年你生辰,我都会给房间里添一件东西,作为我给你的生辰礼物……”祖少宁额头汗水滚滚而下。
这段话其实就是在撒谎了,他确实给小妖留过一个房间,把当初封家查抄之后,属于小妖的一些东西要了来存放在内,但这间房间,在他准备娶郡主的时候就撤了,那些小妖的遗物都被扔在了库房里不见天日——他可不想让旧人的阴影,横亘在新婚生活里,令他那尊贵的夫人不快。
“哦?”柳咬咬似乎听得十分有兴趣,目光闪动,兴致勃勃,一脸催促。
祖少宁的汗下来了。
还要说?还要说什么?
祖少宁绞尽脑汁,“我……我还照顾了你的丫头淳儿,她被发配到妓营,是我把她解救出来的。”
淳儿是他要出来的,当时的目的是想知道封家是不是还有什么兵书珍藏之类的没有传给他,但是淳儿忠心护主,当堂对他怒骂,他一怒之下,将她赏给了一群属下。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这女子是生是死,他不记得了。
“淳儿啊,她好吗?”柳咬咬语气悠悠。
“好,好,好得不能再好,在我府中……在我府中已经做了一等丫鬟。”
“哦。”柳咬咬又不问下去了。祖少宁无奈地看她一眼,咽了口唾沫。
“我还年年为你裁制新衣……”
“我还买下了你当初最爱去的庆丰酒楼……”
“我还送你曾经看中的孩子去了皇家学院……”
“我还收养了你的小狗!”万般无奈,实在编不出什么了,祖少宁直着脖子吼出一句,说完脸上泛起微红。
四面响起了哧哧的笑声,陷阵营的士兵眼神轻蔑,祖少宁的亲兵垂下了头,觉得跟随这样的主子实在没脸。
祖少宁腮帮绷紧,垂下眼,掩住眼底的愤恨。
到了这一步,他自己也觉得羞辱,然而生死事大,他放弃荣华,自幼卧底,步步为营出卖义父才到得今日地步,不能毁在这云雷城上,功亏一篑。
无论如何,要打动小妖!
只要逃得一命,不怕今后不能东山再起,大不了今日听见这些话的人,都杀了便是!
“哦,那我真该谢谢你了。”眼见得连这样的话都逼出来了,柳咬咬终于开了口,声音温软,“你是不是也该谢谢当初护持过你的人呢?”
祖少宁大喜,急切地伸手,试图去拉她,“是的。小妖,我该谢,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会用下半辈子好好对你,好好赎罪……”
“嚓。”
一声惨叫惊破黑暗,一截断腕,血淋淋从腕上断落,落在地上跳了两跳,手指犹自痉挛。
祖少宁脸上五官都绞紧在一起,扭曲得不似人样,大声惨叫,“小……小妖……”
“这一刀,帮你谢我父亲。”柳咬咬活动手腕,淡淡道,“二十六年前他从雪地里捡到了冻饿将死的你,他收养了你这个政敌之子,视同亲子将你养大,武功兵法倾囊相授,连独生女儿都许配了给你,你说,你该不该谢?”
“小妖……别……”祖少宁唇角喷出血沫,痉挛如虾。
“嚓!”
又一声惨叫,一截右手落地,鲜血喷溅。
“这一刀,帮你谢我母亲。”柳咬咬似笑非笑盯着他的眼睛,“你抱进家门的时候,我母亲刚刚夭亡了长子,你的到来,令她欣喜莫名,觉得你是上天对她最大的补偿,她亲自哺育你,教养你,看护你,甚至不假仆妇之手。从一岁到三岁,她一直带着你睡,你稍有啼哭,她便一次次惊起,她给了你一个母亲所能做到的全部,你说。你该不该谢?”
“我……”祖少宁全身痉挛,声音若哭,堕入抽搐而疼痛的海洋,模模糊糊间,已经听不清柳咬咬在说什么。
“哧。”
柳咬咬蹲身向前一冲,一股血箭激射,祖少宁左足靴子顿时被血染红。
“啊!”
痛喊声里,柳咬咬微笑如故,笑意里泪光闪闪,“这一刀,帮你谢封小妖。她自小是你的跟屁虫,觉得全天下男人都没一个少宁哥哥好。她十六岁知道父亲将她许配给了祖少宁,欢喜得一夜没睡。第二天她就开始丢开兵书学厨艺,学女子礼仪教养,因为她知道少宁哥哥不喜欢她兵法强过他,却喜欢她做个贤惠持家的女子。她在十七岁生辰前夕,精心做出了一桌菜,想要和她的少宁哥哥一起庆祝生辰,并一起期待三个月后的婚期。然后,那一夜,封家倾毁,忠仆替她被捕,她被塞在马车底厢隔层匆匆运出京城,从此孑然一身天涯飘零,再也没有回过东堂……祖少宁,你说,你该不该谢?”
祖少宁委顿在丑福的钳制里,喉间发出近乎哭泣的呻吟,也不知道是痛自己的伤,还是痛这些言语。
一双手轻轻伸过来,揽住了柳咬咬的肩,揽在怀中,轻而有力的一靠。
柳咬咬回头,看见柳杏林怜爱担忧的眼眸。
她微微舒一口气,激愤之下说出这些话,说完又担心杏林不快,然而此刻他眼眸清澈,满满倒映她的影子,满满都是对她的心疼,哪有一分一毫的不满。
这是个极其干净醇厚的男子,而她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柳杏林一揽便退开,他用自己的肢体语言表达了对她的声援,却不想打扰她此刻的心神你,甚至不假仆妇之手。从一岁到三岁,她一直带着你睡,你稍有啼哭,她便一次次惊起,她给了你一个母亲所能做到的全部,你说。你该不该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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