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1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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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君珂和韦芷和纳兰君让面对面,纳兰君让心神乍分没有顾及身后,君珂和韦芷正面对来人,只见那太监装扮的人,竟然是从内殿出现的,出现时还佝偻着身子满满太监步态,但每走一步腰便微微一直,几步之间,便从一个猥琐的太监蜕变成一个夭矫男子,满身风华。

  君珂此时手刚从韦芷口中撤出,看见那人下意识警惕后退,韦芷却头一抬,满脸骇然地看见那截闪电般递向纳兰君让的剑锋。

  此时已经来不及呼喊,她头一低,闷声不吭地便撞了出去,一头撞向面前的纳兰君让,那么娇小的人,竟然生生将纳兰君让撞得一偏,似乎还怕自己不能将纳兰君让撞出杀手范围,随即她纵身一扑,扑在纳兰君让身上。

  长剑滑出,雪光耀目,忽然一分为二,前半截剑尖呼啸而出,目标已经换了方向,竟是向着君珂去的,然而此时韦芷惊慌地挡在剑前,一回头只觉精光刺眼,下意识挥手去挡——

  “啊——”

  一声惨呼,一截雪白的手臂滚落地下,鲜血喷溅,染一地锦毯嫣红,韦芷发出一声绝望至不可置信的尖叫。

  纳兰君让骇然回身,惊呼:“韦芷”!赤手便要夺剑,那人身形却如流水般一转,自他面前掠过,手中断剑,斜斜一指欲待冲上前的君珂,笑道:“小珂儿,别动。”

  四面静寂,韦芷瘫在纳兰君让身上,断臂处血如泉涌,纳兰君让半跪于地,怔怔扶着她的肩,半身也被血染,刚进来的晋东王夫妇腿一软,险些栽倒,勉强靠墙站住。

  不过刹那之间,局势翻覆,皇后致残,所有人还没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韦芷!”纳兰君让看一眼那男子,眼底泛出森然怒色,此时却顾不上他,身子后撤半步,一边发出暗号示意护卫,一边揽紧韦芷,“皇后!皇后!你……要不要紧……”

  眼角一掠韦芷的左臂,血如泉涌,半臂已残,再难回天,这要这个金尊玉贵的娇女如何接受?她才十七岁!

  “陛下……陛下……”韦芷痛得脸色惨白,不敢看自己的手,泪珠盈盈盯着纳兰君让,“……你没事吧……好痛……我……我……我怎么了……”

  纳兰君让微微侧了侧身,挡住那截断臂,低低道:“没事……没事……太医就在殿外,朕立即宣……”

  韦芷在剧痛之中浮沉,她身娇肉贵,哪里禁得起这样的重伤,只是心悬纳兰君让安危,不肯晕去,栽倒之后,依靠在纳兰君让怀中,此刻神情昏眩,眼前浮光荡漾,俱是他微垂的脸,深深眼眸,眼眸里满满焦灼怜惜,似潮水奔涌而来。闻得他青松杜若一般清朗而沉肃的气息,感觉到他手指颤抖,急切颤栗,诸般种种关切,竟是成婚以来未见,她心中微微一热,低低喘了口气,唇角浮起一抹惨淡而欣慰的笑。

  这手臂,怕是断啦,但如果因此能换来他的真心相许,也不是不值得的……

  纳兰君让看见她唇角笑意,忽觉心痛如绞,忍不住将她抱紧。

  君珂别转头去,咬住了唇。

  倒是那太监打扮的男子,有点可惜地看了看地上飞剑一眼,眼光从韦芷断臂之上掠过,无动于衷。

  看纳兰君让揽紧韦芷,他眼神还有些憎恶。

  “陛下真是心慈。”他忽然微笑,对纳兰君让道:“其实你娶的这个女子实在比小珂儿差远了,痴愚呆笨,不可救药。我这一着妙到毫巅的剑中剑,原本可以一举擒得尧国皇后陛下,不想却被你这既妒且蠢的皇后,给破坏了。”言毕摇头,不胜叹息。

  纳兰君让一呆,立即低头看怀中韦芷。

  他怀中,韦芷听见这一句,也怔了怔,眼睛渐渐睁大,晕出一片黑色的雾气,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真相,又似乎根本没有听懂。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app爱阅最新章节。

  “沈梦沉。”纳兰君让面色阴沉,“你说的话,朕一个字都不懂!”

  “也是。”沈梦沉自如地掸掸青紫色太监袍衣角,“天知地知你我心知,便可。”

  “你——”

  韦芷的呼吸,似乎忽然停了停。

  痛到混沌的意识停滞片刻,才终于慢慢理解了其中意思。

  对方原本没想杀陛下?是自己多事?一番牺牲,从此致残,竟然是自己多事?

  难道这原本就是陛下和对方的计谋,是要让尧国皇后入彀?是自己自作多情?白白送死?

  仿若跌落地狱,绝望至眼前一黑。

  “陛下……”她颤颤仰起头,盯住了纳兰君让,“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

  “是啊。”沈梦沉微笑,“皇后也不想想,在下身在大燕宫廷,若非陛下允许,怎能随意出入你宫中?陛下和我合谋已久,可惜却被皇后破坏了,不过看在您不幸丧失一臂份上,在下想陛下不会追究的。”

  “沈梦沉你闭嘴!”纳兰君让满头青筋迸起,眼眸如血,怒极便要站起,身子一动,韦芷发出一声惨呼,他只好停住。

  “好……好……”韦芷竟然还是没晕,一边惨笑一边点头,唇角殷殷流出血来,纳兰君让看得焦灼,抱紧了她,低低道,“皇后,相信朕,相信朕,朕真的不知道,朕让人先给你治伤,随后朕再和你慢慢解释……”

  韦芷定定凝望着他,半晌,唇角忽然撇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此时她竟然露出笑容,看得所有人都不禁心中一凉。

  她却慢慢平静下来,温柔地仰望着纳兰君让,轻轻道:“臣妾……臣妾愿意相信陛下……”

  纳兰君让呆了呆,明明此刻韦芷在笑,在温柔认可,他心底却升起深深寒意,像看见绝崖上开了花朵,美艳,却有毒;或者深井里一轮冷月,寒浸浸,谁要醉酒欲待捞赏,便是从此没顶。

  她……她不该这样的……

  纳兰君让本是干脆之人,韦芷既然如此表态,便不会再多说什么,然而心中的警兆,终于还是让他又啰嗦了一句,“皇后,朕真的没有……”

  “我知道……”韦芷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似乎要抬起手捂住他的嘴,动了动手腕却无力抬起,只对他展露一个虚弱近乎讨好的笑容。纳兰君让心中发堵,只得握住她的手,低低道:“你信我,你且信我……”

  絮絮说了几遍,心中却空荡荡的,然而此刻韦芷重伤,救命要紧,实在不是解释或说闲话的时候,纳兰君让唤过早已惊得神魂飞散的晋东王夫妇,将韦芷交过,道:“那王太医还没走,速传他外殿给皇后治伤!”

  晋东王妃抱着韦芷,怔怔看着一身太监衣装的沈梦沉,纳兰君让冷笑道:“我的宫中,何许理会他人?亲卫!”

  厉喝声里,四面微响,外殿脚步声起,头顶四侧也有踩瓦声响,步声快有有力,显见四周也已天罗地网。

  沈梦沉含笑如故,慢条斯理拂了拂衣袖,几名男子从容自内殿而出,立到他身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从皇后内殿出来的。

  “王妃……救我……”韦芷似乎已将昏迷,模模糊糊靠近晋东王妃怀中,抓紧她衣袖不放手。一群侍卫冲进殿来,一部分迅速保护纳兰君让,一部分护着晋东王夫妇和韦皇后退出殿去。

  君珂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背靠着多宝架,始终没动弹,只觉得心里凉浸浸的。

  以她对纳兰君让的了解,可以确定在这事上,纳兰君让绝对没有和沈梦沉勾结,因为没有人敢把自己的后背卖给沈梦沉。

  沈梦沉不会现在杀纳兰君让,杀纳兰君让对他一点好处都没,他的目标是她,刚才她那位置,正在死角,退无可退,从那飞剑的轨迹来看,如果她被沈梦沉刺杀纳兰君让吸引了注意力,只要震惊之下,稍稍上前一点,难免被那飞剑所向,就算她当时能避开那剑,以沈梦沉的能力,在她躲剑的一瞬间,能做出多少事?

  君珂越想越是一身冷汗,临到头来,竟可算是韦芷救了她。

  真是谁也没想到,对纳兰君让撒泼闹事,满腔怨恨的韦芷,在关键时候,竟肯以身相代。

  可恨沈梦沉四两拨千斤,竟然就势挑拨纳兰君让夫妻,君珂明白他的用意——韦家是公侯世家的代表,本身就掌握勋爵公卿势力,韦老公爷早年是一员猛将,曾随鼎朔帝平定夷族烦乱,南定海疆,在军中故旧众多,尤其拱卫京畿的九蒙旗营,多半都是他门下,韦公爷最疼爱的,也就是这个孙女,这事万一真传出去……

  君珂心底一突,这事的关键竟然在韦芷身上,如果她当真不怨,自然无事;可如果她真的信了沈梦沉,屡受打击之下性格大变,刚才只是在哄纳兰君让,那等她一旦出去……

  韦芷可能不恨吗?

  她本就难耐夫君冷漠,早在爆发边缘,误以为君珂和纳兰君让在此私会,自觉受到莫大漠视和侮辱,再加上以为被欺骗和断臂之伤,诸般种种,如何忍耐?

  君珂咬了咬下唇,她也心中不安,然而此刻别说是她,就算纳兰君让,一时也无法将这天大的误会解开,只能寄希望于韦芷的信任和清醒。

  “小珂,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善良,尽悬心他人。”沈梦沉太监打扮,气度悠闲,手中断剑微微一挑,一件小小的东西滑了出来,发出轻微的铿然之声。

  君珂眉毛一挑。

  那是一枚红珊瑚猫蝶簪,珊瑚鲜艳润泽,猫蝶精致灵动,是出自西鄂首席首饰世家的精品,也是柳咬咬很喜欢,常戴着的首饰之一,君珂也曾赞过这簪子,觉得很配柳咬咬的气质,此时一眼便认了出来。

  “陛下真是让我失望。”她轻轻道,“一国之主,九五至尊,便当放眼天下,以江山战局为弈。不想陛下还是沉迷阴私苟狗之术,还在如那些鼠辈小人一般,玩那种掳人妻女,诱人入局的把戏。你这样的格局,怎配博弈天下?”

  “双王议政,俯瞰朝政日久,小珂说话越发睥睨尊贵,口口声声家国天下。”沈梦沉望定她,微笑,“我以西鄂为局,以天南王为棋,取主将西鄂郡守,为中宫之老帅,诱您这尧国皇后千里来攻敌营,何尝不是一出天下棋?事以成败论英雄,手段何足道耳?昔日堂堂千里冀北,亦为我筹谋所夺,如今再来一次,似也无妨。”

  “沈梦沉。”纳兰君让忽然开口,韦芷出殿之后,他便恢复了平静,语气很静,很冷,一字字如冰凝结,“你将朕,将朕的皇宫,将朕这大燕国都,当成了什么?”

  “当成盟友,陛下。”沈梦沉笑得自如,“皇后陛下这些年修炼得很有心计,竟然预料到了我在西鄂的陷阱,不惜冒险弃西鄂而奔燕京。故人远来,再见不易,我怎么舍得她过门不入?说不得,只好在这里等她了。难道你不欢喜吗?这大好机会?”

  “你以为掳了君珂,这天下便由得你掌握?”纳兰君让笑得讥讽,“沈梦沉,有时候朕真不明白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费尽心思夺冀北立大庆,便当竭力尽心守国土,却舍本逐末,总追着君珂不放。你难道不知道,尧国已经召回在大燕的谈判特使,改换目标,转攻你大庆定凌关,纳兰述御驾亲征,第一战便斩你定凌关守将,你大庆北部屏藩,抵挡大燕的第一道关卡,已经岌岌可危了吗?”

  君珂一惊——尧国对大庆正式开战了?纳兰御驾亲征?他是要猛攻大庆,以逼迫沈梦沉不得不全力应战,无暇来暗算自己吗?

  她一路潜行到燕京,为防止身份泄露,没敢进行消息联络,此刻才知道这消息,顿时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飞到纳兰述身边。

  她的神情,看在那两人眼里,沈梦沉一笑讥诮,纳兰君让垂下眼眸。

  “朕从来都很清楚,”沈梦沉笑指君珂,“得君珂者,得天下也。”

  他不过寥寥一句,但君珂和纳兰君让都眼神一闪,在场诸人,都是掌政多年的各国主宰,早已不是当年闲散供奉,在野皇太孙,一听就明白沈梦沉的打算——尧国双王并列,皇后得掌军权,得君珂便得鹄骑云雷。只要君珂在手,便是鹄骑云雷按兵不动,大庆和大燕,便可以借着打开的西鄂的缺口,合力挥兵尧国东境,直指尧国国都,逼纳兰述不得不挥兵自救。如此,不仅可以解大庆目前的危机,还可以助大燕夺取西鄂,盘踞在尧国东南方,使尧国不敢轻易南下。

  所以君珂此时至关重要,是三国之战里,真正能够决定局势走向的定鼎人物。

  “陛下愿意此刻以我为敌吗?”沈梦沉笑吟吟,“不如把精力都留给咱们的皇后陛下吧,”他意味深长地瞄一眼君珂,又瞄一眼纳兰君让,“也算在下送给陛下的一份薄礼,唉,三年了啊……”

  纳兰君让脸上似有红影掠过,转瞬恢复如常,漠然道:“陛下既然如此好心,朕却之不恭,不过这里是我大燕皇宫,陛下所立是我大燕国土,如果陛下不想被一通乱箭射杀,还是安分些的好。”

  君珂靠着多宝架,听着两个男人自说自话,已经开始盘算掳获她之后的利益分配,又好气又好笑,同时还有种淡淡苍凉——无论如何恩怨纠缠,无论如何情意绵长,终究要被这天下之势,逼到如今白刃相向,生死相胁的地步。

  政治,从来就是最无情的利刃,剖开这人心血肉肌理。

  如此,也好。

  “两位自说自话说完了吗?”不待沈梦沉接话,她忽然开口,似笑非笑,“是将我绑上城头,还是悬首城门,决定了吗?”

  纳兰君让面色一白,盯着她正要说话,忽然一个卫士匆匆而来,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纳兰君让脸色大变!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韦芷被晋东王夫妇扶出去的时候。

  她曾在晋东王妃怀中,回首看了殿内一眼。

  那一眼,再无殿内的恭顺温柔,憎恨、绝望、凄凉、无奈……复杂迷离,一眼便埋葬了少女皇后曾经所有的旖旎梦想。

  随即她一边让还没走的王太医赶紧过来给她处理伤口,一边咬牙低低道:“退出凤藻宫,去外廷,去太医院……”

  断臂剧痛,常人难以忍耐,何况娇贵的皇后,然而此刻韦皇后却似处于一种极度的悲恸和紧张之中,导致连肉体的疼痛都忘记,满头大汗滚滚而落,眼底和额角都泛出不正常的赤红的光。

  晋东王夫妇吓了一跳,皇帝的命令是让皇后在偏殿赶紧治伤,她却要离开,这可怎么办?

  “快走,快走……”韦芷紧紧抓着晋东王妃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了她臂中,“这是……这是懿旨!”

  她指上尖利的护甲戳进王妃手臂,王妃痛得浑身一哆嗦,回望晋东王,眼神惊恐。

  “皇后……您治伤要紧,怎能再亲自奔波去外廷……”晋东王无奈,只得亲自上前相劝。

  韦芷惨笑一声,“我留在这里,我留在这里等死么?我强颜欢笑,虚以委蛇,才麻痹了他,得逃出内殿,此刻不趁机会赶紧离开,当真要等着被诛灭九族么?”

  晋东王皱皱眉,直觉皇后怕是气得失心疯,又重伤之下神智不清,就他刚才一直旁观的看法,陛下对皇后只有歉疚之心,何来逼迫之意?再说现今局势,韦家何等重要,陛下此时笼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动韦家?

  然而不待他劝说,韦芷那染血的尖利护甲,已经搁上了晋东王妃的咽喉,“快走……不走我就杀了她!”

  晋东王吓了一跳,眼看皇后手臂颤抖,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尖利的护甲在王妃咽喉上滑来滑去,看得人胆战心惊。想起她一个十七岁的天之娇女,今日屡遭大变,只怕早已失心疯,哪里还能以常情度之,硬扛到底可不要因此送了性命。赶紧道:“是,是,微臣立即护送您去外廷……”

  晋东王夫妇被迫送皇后出殿时,燕京城郊一座幽静的禅院里,梵因坐在纸门前,摊开洁白的手掌,一只雪羽朱冠的小鸟,在他掌心不急不慢啄食着几粒草籽。

  梵因这小院是他闭关之所,少有人来,此刻却有一名面容高古的僧人,趺坐于他对面。

  “昧觉十年前出关,浙东与圣僧一会,当时便觉十年之内,圣僧必能得蹈大境。不想今日一见,反而……”静室檀香袅袅,老僧的语声悠远沉缓也如香气迤逦,微微带几分不解和责备,“不动佛心,不染尘垢,敢问圣僧,真佛何处?”

  梵因似乎微微沉默,半晌答:“言下无相,不在别处。”

  老僧沉默,额间深深皱纹都似承载了红尘流年,证大道无边,半晌,微微摇头。忽道:“当初你我推算,您算世有无边劫,我算您有人间劫,您为此行遍天下,布施红尘,如今劫数可过?”

  “人间劫,情、生、灭。”梵因垂下眼睫,“昔年梵因初生,险将夭折,我师乞遍燕京,求九千四百余户百姓信徒念力相援,是有这红尘九千四百余日蹉跎。如今……”他沉吟,日光的光影在恍若透明的容颜上一掠而过,生出几分迷离之气,“情之生,生而倾,倾而灭,灭而起……本自圆成,不劳机杼。”

  昧觉白眉微动,似有所惊,似有所悟,掌心向上,贴伏于额,深深俯首。

  那吃食的鸟忽然“唧”一声,嫩红的喙似乎用力过度,重重一啄,梵因收回手,洁白的掌心一道鲜艳的红痕,半晌,绽鲜红若珊瑚血珠一点。

  梵因注目掌心,轻轻道:“劫至。”

  “应,或不应?”

  “合当如此。”

  短暂对话之后,两人随即起身,相视一笑,把臂出门,淄衣素衣,飘过风中。

  雪鸟啄破梵因掌心那一刻,皇后已经到了太医院附近。

  皇后懿旨一下,又有晋东王护送,内外侍卫不知道陛下意思,还以为是陛下怕皇后在此地危险,着晋东王护送皇后避去外廷,不仅放行,还令一队侍卫护送,一直护送到太医院附近,皇后却没到太医院,直奔离太医院不远的御前侍卫值戍房。

  “让王妃……陪着我……你走开……你走开……”皇后喘息着,靠着晋东王妃摇摇欲坠,她重伤虚弱,哪里能够挟制人,然而正因为如此,晋东王妃不敢强力挣脱她,怕一个闪失送了她的命,那谁也担负不起责任,于是竟变成被挟持的人扶住挟持的人一路向前走,晋东王和太医在后跟随,眼看往外廷而去,心乱如麻的晋东王看看脸色惨然的皇后,看看无奈的妻子,停住了脚步。

  到得此时,皇后要做什么已经呼之欲出,王妃是被迫的还可以勉强解释,自己万万不能再跟出去,马上侍卫就要追来,必须赶在前面向陛下报讯,将来也好脱罪,至于王妃的安全……皇后不晕在她怀里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晋东王当机立断,立即退后,眼看皇后摇摇欲坠拖着王妃向外廷去,立即回身就奔,大喊,“速速禀告陛下,皇后出内宫了!”

  其实这时已经不需要他狂喊,内宫宫门处,血淋淋的皇后和被挟持的晋东王妃,也让宫门侍卫惊呆了,他们想阻拦,但无权阻挡后宫之主,只好一边派人跟着,一边火速向宫中传报。

  韦皇后一概不管,直奔值戍房,韦家有不少远近支子弟,在旗营、御林、骁骑营中任职,今日值戍的一位副统领,就是韦家的堂房子弟,皇后血淋淋闯进来的时候,其余侍卫惊到忘记阻拦,这位韦家子弟听说了抢出来,一眼看见皇后模样,顿时惊得傻了。

  “韦家……要完了……”韦皇后一看见他就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他衣襟,“速速想办法,通报祖父……”

  “皇后!皇后!”那韦家子弟惊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您这是怎么了……您这是……您这是……”

  其余侍卫面面相觑,脸色铁青——皇后断臂挟持晋东王妃逃奔出内宫,众人却未接到后宫有警的讯息,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难道皇后触怒陛下,陛下要对韦家下手?

  一想到这个可怕可能,众人便两股战战,汗下如雨,久在宫廷守卫,出身贵族家庭,这些子弟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大燕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宫廷乃至朝堂的巨变,将有无数豪门巨族被倾覆,无数官宦贵族被牵连,无数人头落地,无数势力重新洗牌……

  “送本宫……出宫……”韦皇后强自支撑,按在自家堂兄弟的肩上的手微微颤抖,有细密的汗渗出来,湿了肩头一块衣襟,也不知道是谁的。

  她一怀狂乱,从眼底倒映出的天地都血红淋漓,此刻脑中混沌一片,只想逃离这可怕皇室,冷漠宫廷,逃回自己安全的家,逃到那宠她爱她的人怀抱,向真正爱自己的亲人哭诉人生所有的疼痛和委屈,求一个安慰和公道,从此风雨不惊,安然避过这人生险厄。

  “皇后……”那韦家子弟心慌意乱,一方面害怕家族要遭受大乱,不赶紧报讯那就死到临头;另一方面又害怕自己猜测有误,擅自将皇后送出宫也是大罪,左右为难,不知取舍,满头汗也滚滚下。

  “芷儿——”蓦然一声惊呼,一人扑了进来,一把扶住皇后双臂,又惊又痛地道,“皇后……皇后……您这是怎么了……”

  众人一抬头,又是一呆,来的人竟然是韦家长房嫡子韦应,这位在御前侍卫中也领了个职位,却因为不思上进,官衔还不如自己的堂房兄弟,但论起真正身份地位,却又远比那堂房兄弟要有担当,今日原本不该他轮值,怎么跑进来了?

  韦应也是一头雾水,他今天本来在“远香阁”和他的红颜知己宝儿姑娘琴瑟相合的,忽然就有人把他从软玉温香中拎了出来,一路把他拎到宫城门口,在他耳边道:“你家里人在宫里闯下大祸了,你赶紧去救,陛下和你有幼时交情,关系不错,你出面想必还有机会力挽狂澜。”说完把他往宫门前一推。

  韦应半信半疑,但事关家族,哪怕去查证一下也是应该,当下先到自己的值戍房去探听消息,谁知一进门,便看见自家妹妹皇后,断臂血染,形容酷厉,竟然出现在侍卫房。

  韦应这一惊魂飞天外——出了什么大事了?皇后深藏后宫,尊贵无与伦比,怎么会被人伤害成这样?那陛下呢?

  韦芷一回头看见他,心中大喜,挣扎着回身对他伸手,“哥哥,救我,陛下……陛下要杀我……”

  “皇后!”韦应一声惊呼,“怎么可能!”

  韦芷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看见亲人,心神一松,晕去前的一刻,咬牙将怀中皇后凤印掏出,塞到韦应手中,“……我的命,全仗哥哥相救,凤印在此,带我出宫!”

  韦应犹豫不敢接,韦芷急了,低叫,“这是懿旨……懿旨!你快接,快接!”

  说完身子一软,向后一倒,韦应屈膝接住她,白着脸看着掌心金光熠熠的凤印,这是后宫主印,同样代表着懿旨,有权持印出宫,可是这一出宫,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又如何承担得起?

  “王妃……”他转向已经脱离挟制,脸色苍白立在一边的晋东王妃,眼神询问。

  晋东王妃怎敢将殿中事情泄露半句?犹豫半晌,避开他的目光,道:“误会……这是误会……”

  她的神情和支吾言语落在韦应眼底,他心底更凉,这贵介公子虽然不喜朝堂事务,也知道伴君如伴虎,若触怒皇权,便钟鸣鼎食之家,倾覆也不过顷刻之间的事。

  难道……皇后触怒了陛下?被陛下斩断手臂?以陛下沉稳内敛的性子,这得怎样的滔天愤怒,才会对皇后这般下手?

  下手既然这么无所顾忌,那么是不是,陛下也将悍然对韦家动手?

  韦应心乱如麻,此时再将皇后留在宫中,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怎么向国公交代,但就此带走皇后,只怕也会立即给韦家招来一场天大的祸事,该怎么办?

  他心中举棋不定,左右为难,四面侍卫鸦雀无声,韦家那位堂房子弟也在眼巴巴地望着,韦应低头,看看晕去的皇后,目光触及那凄惨的断臂,心中一震,愤怒和心疼的情绪,顿时烈火般冒了出来——皇后何等身份?天下之母,后宫之主。立废都是惊动天下的大事。便纵有天大的罪过,也该交御务府先查问,确认罪状后昭告群臣合议处置,你纳兰君让怎可狠心跋扈如此,对皇后下此毒手?

  韦家对皇室忠心耿耿,管束公卿,时时呼应陛下之政,不想韦家如珠如宝的娇女,竟遭此苛刻对待,祖父若知道,不知如何伤心愤怒,便是传入朝中,言官御史,只怕首先就要进谏陛下,指斥陛下滥用私刑,寒公侯簪缨之心。

  “娘娘伤重,宫中太医并不擅长外伤,咱们公府里倒有几位擅长外科的郎中,为免来去耽搁,我把娘娘先接回去救治。”韦应想来想去,终究觉得自家占理,终于下定决心,抱了韦芷站起身来。

  他出门来,唤了一名宫女,让她去轿司房唤便轿来,准备把皇后先送出宫去,刚刚走了两步,忽听脚步声响,一大群侍卫在皇帝亲卫统领石沛的带领下匆匆而来,到他面前,也不诧异他的出现,石沛微微颔首为礼,随即道:“韦大人,听闻皇后现在值戍房,陛下着我速速请皇后回宫。”

  韦应心中一凉,回头看了瘫在椅子上,晕去的韦芷一眼,沉着脸道:“皇后不知为何伤重如此?太医院无人擅长外伤,我正想向陛下请旨,将皇后送回国公府医治,石统领是否可代为禀报?”

  “刚才有刺客闯入凤藻宫,欲待行刺陛下,幸得皇后以身相护,才导致皇后重伤如此。”石沛垂下脸,“大人放心,陛下已着人去请致休在家的张老医生,他最擅金石外伤,皇后伤重,不宜搬动,还是在宫中调养的好。”

  韦应一听更加不信——宫中如有刺客,侍卫早已调动大索宫城,怎么值戍房一点动静都没?皇后代陛下受剑?那是立下大功,怎么还会如此狼狈,不惜挟持王妃冒险闯出内宫来此报讯?

  韦应到了此时,越发确定,此事蹊跷,只怕韦家当真有大难,眼珠转了两转,侧身一让,道:“既然如此,便请石统领护持皇后娘娘回宫。”

  石沛神情一松,连忙命跟随来的宫女将皇后抱上软舆,连同晋东王妃一同回了内宫,韦应眼睁睁看着气息微弱的韦芷又被送回内宫,嘴唇紧抿,唇色一阵发白。

  石沛送走皇后犹自不罢休,笑道:“内宫有警,陛下着令加强内外廷防务,原休假侍卫一律回岗换防,马上要抽调一批侍卫兄弟进内宫护卫搜索,韦大人既然来了,也省得再派人促请,便请带这班护卫,守卫外廷西苑这一侧如何?”说完也不待韦应答应,手一招,一队侍卫围在了韦应左右。

  韦应脸色一白,这风流大少明白此刻自己的自由也被惊到忘记阻拦,这位韦家子弟听说了抢出来,一眼看见皇后模样,顿时惊得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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