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江山 (大结局)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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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马背上,一直紧紧栓着一个方方的盒子,他在策马驱驰时,时不时会将手温柔地放上去,仿佛那样便可以汲取到温度力量一般。

  风从耳侧过,呼啸若哭,他忽然想起当年,他第一次听见她哭,还是在相王府。

  她自幼被传命硬,在尼庵长大,性情又倔,没少吃苦头,自幼一个老尼姑待她好些,也不过是在她饿饭时会给她留一个冷馒头,在她生病时会给她一杯热水。

  但也就是这个老尼姑,为了攀附相王,把她骗进了相王府。

  小姑娘惊人的美貌令相王急不可耐,当晚便要洞房花烛,她假意屈从,却将一杯滚水倒在了相王的裆内。

  然后她夺门而逃,被相王亲卫抓住,大怒的相王要将她赏给亲卫们享用,她沉默抵抗,咬牙挣扎,别人撕扯她的衣裳,她就撕扯别人的皮肉,打折了一根手指,也要用断了的手指抠别人的眼睛。

  那晚他从屋顶上跳下来,从那群亲卫手里抱走她就跑,怕她成为靶子,他将她抱在怀中狂奔,身后箭雨嗖嗖,然后也有一支箭,那般射入他肋下。

  他一声不吭,她也不说话,却忽然伸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那夜星月之下,她扬起的脸,眸子里渐渐盈满了泪水。

  当时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其实那时候,他很想低下头去,亲亲她,亲掉她的泪水。

  林擎忽然俯下身去,将脸靠在冰冷的骨灰盒上,轻轻亲了亲。

  ……

  急行一日夜,经过西番和青州之间的西府郡。

  那是侧侧的家乡,但是侧侧自从离开过,再也没回去过。他驻守青州多年,也没去过,那里不是侧侧念兹在兹的美好所在,而是所有噩梦的起源和开端,这故地,不踏也罢。

  此刻为了抄近路,却不得不从此过了。

  经过一道山坳,他远远地望了望黑黝黝的山中。

  侧侧的父母就葬在这里。

  那一对无情父母,世人传言是侧侧所杀,其实是他杀的。

  只因为那一对得了怪病的父母,竟然听信谣言,认为灾难是早已送出去的女儿带来,且只要吃了她的血做的馒头便可以痊愈。便想着要以思念女儿为名,把她带回家弄死。

  她不知内情,还以为父母终于接纳,欢天喜地收拾行李。

  他知道消息,一路狂奔,在她踏进家门的前一刻,拦下了她的马车,来不及解释,便将她那马上就要出手的父母杀死。

  当那对父母的鲜血流在她脚下时,面对她骇然不敢置信的目光,他的心缓缓沉底。

  侧侧毕竟还没遭到毒手,于她心里,是终于等到了父母接她回家,开始幸福的生活,可这样的美梦,就被他不由分说地砸碎了。

  她会怎样恨他……

  而他连解释都不能……

  那小姑娘凝视着他,眼底渐渐发红,他心中绝望,苦笑一声,转身便走。

  衣角却被拉住。

  他回首,便见侧侧凝视着他,鬓边一朵黄绿色的花在风中轻颤。

  她轻声问:“他们想要害我是吗?”

  “你是来救我的是吗?”

  他所有的言语顿时哽在喉头。

  “为什么……你会这么信任我?”

  “我为什么要信待我冷漠的家人,而怀疑待我好的外人?”她道,“有些情感,不是以血缘论的。”

  那一刻,他想紧紧抱住他的小姑娘。

  但当时他没敢,他怕泪水落在她肩头,丢了面子。

  侧侧啊。

  我一生的所有颜面,都不过是你绣履下的微尘。

  可惜,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

  马蹄踏过山路,这二月天气,路边竟开出几朵那种鸭屎绿的花。

  那本就是极其耐寒的植物,在侧侧家乡长得遍地都是。

  他于疾驰中俯身,采了两朵花,一朵插在骨灰盒上,一朵插在自己鬓边。

  他端详着骨灰盒,咧嘴一笑。

  “真好看。”

  侧侧啊,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这种颜色难看的花,其实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

  叫“永春”。

  遇见你的那一刻,你鬓边戴一朵永春花。

  从此之后,此花是你,彼花也是你,世间万紫千红都失了颜色,唯有情深永驻,繁花永春。

  ……

  再往前,马蹄卷过一片茫茫的荒地。

  时而蹄下会有轻微颠簸,有时候会有一些灰白色的烟尘腾起。

  那是人的白骨。

  这里是多年前的战场,相王起兵并被朝廷镇压之地。

  他当时也在这附近,被大军捆了壮丁,为了挣命也为了能回去看侧侧,拼了命地战斗,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终于被相王发现了他的才能,却没想着好好用他,拿侧侧做要挟,逼他换上了王袍去迎战。

  那场兵力悬殊的战斗,最后是他一剑杀了主将,本来能反败为胜,结果对方阵前,推出了五花大绑的侧侧。

  他立即抛下了武器。

  他怕慢上一刻,侧侧就会自尽。

  命运里深藏着谶言,他的恐惧并非没有来由,多年后世事轮转,同样的抉择逼到她眼前,而她果然如此决然。

  终究是逃不过。

  他被绑上刑场,大刀之下他不肯跪着,想要站高一点,仿佛那样就可以看见他的小姑娘。

  然后他也真的看见他的小姑娘了。

  满身伤痕,披头散发,在一群人的追逐之下冲入法场,竟然空手来夺刽子手的大刀!

  她用手架住了那刀,满手的鲜血滴落在他脸上。

  他挣扎着,用肩头把她向刑台下撞,她却忽然松手,将他一抱,颤声说:“哥,一起死吧!”

  他忽然笑起来,在刑台之上,含笑偏头吻了吻她的发。

  正要说那句,好吧一起死。忽然听见有人道:“住手!”

  当时以为是命中的救赎。

  多年后才知道是噩梦的开端。

  ……林擎再次微微笑起来。

  偏头将脸贴了贴那骨灰盒。

  “侧侧,当初那话我没机会回答。”

  “现在我可以说了。”

  “那就一起吧。”

  ……

  晨曦再起的时候,前方青州城外灰黑色的山脉仿佛要和天相接,山**关隘的大门次第打开。

  身后士兵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回到东堂了!

  无论在异国多么痛快飒爽,终究只有踏在自己的土地上,才是最安心的。

  林擎端坐马上,脊背挺直,遥望着地平线上渐渐升起的朝阳,那一轮巨大的半圆浑然如火,映雪色大地辉光千万里。

  辉光之下,便是他几乎守了一生的青州城。

  林擎抱起骨灰盒。

  侧侧。

  我终于回到了这里。

  巨大的城门缓缓开启,一线日光延展于茫茫雪地,关隘如一条巨龙蜿蜒不知尽头,高天之下,一骑长驱直入,钢铁洪流随后滚滚而入。

  青州百姓于城下欢呼迎接英雄凯旋,以最热烈的目光膜拜着他们不败的统帅。

  无人知道就在这过去的数日夜,他们曾在生死关头走一遭。

  轰然一声,城门随即关闭,城头弩机连响,无数士兵持枪上城。

  前方雪野尽头,影影绰绰,出现无数黑压压的人头,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守城的士兵瞠目结舌,实在不明白,西番军是牛皮糖么?皇帝都死了,连败无数场,国内乱成一锅粥,刚还被青州军扫荡过一遭,怎么还敢来!

  身后脚步声响,士兵回头,都恭敬俯首。

  林擎抱着一个盒子,步伐轻轻,上了城头。

  他的靴子踏在城头未化的积雪上,却毫无声息,他抱着那盒子走来时的姿态,不似迎战,更似归来。

  晨曦映亮他眉梢,反射一片透骨的白。

  他站在城头上,扶着牒垛,遥遥看着底下梭巡不敢进却又不舍离去的西番兵,唇角一牵,轻蔑一笑。

  亲兵捧着他的武器过来,他接了长枪,随手搁在城墙上,却没接那巨弓。

  他笑道:“孩儿们,看爹爹给你们变个戏法。”

  他长枪微微一抬,指着城下满坑满谷的西番兵。

  “你们该怎么守城就怎么守城,该干活就干活,该吃饭就吃饭,看爹爹站在这里,只要站着,西番兵就绝对不敢前进一步。”

  对上众人诧异的目光,他喝道:“信不信!”

  众人仰头,看城头上大帅衣袂与长发飞扬,忽然心间便豪情激涌,惹热血如沸。

  是啊,何须大军,不必畏惧。

  大帅站在城头,便是这青州,乃至整个东堂的定海神针!

  “信!”

  喝声如潮,远远传至雪野之外,远处的西番军似有骚动。

  西番女王站在车辕上,缓缓放下了望筒,皱起眉头。

  难道……她弄错了?

  ……

  银光连绵驱驰而过,越山野过河流,不顾道路崎岖,只为尽早赶赴青州。

  燕绥的衣角渐凝霜色,他抬头,辨别着从山**外吹来的微带冷意的风。

  青州,不远了。

  ……

  林擎立在城头。

  红色披风招展而起,似一面大旗猎猎。

  他身后是巍巍关城,高高城墙,万千百姓,偌大东堂。

  他面对西番方向,立如标枪。

  士兵们安心地在他身后忙碌,如常执行一切按部就班的任务,并因为大帅之前的嘱咐,在他主动转身之前,无人前去打扰,便是送饭,也只是轻轻搁在大帅脚边,但大帅一直也没有吃。

  大帅多年征战,看似潇洒悠游,其实讲究苦修,时时锤炼筋骨,作战训练几日不食也是有的,而他练兵严格,一旦下了命令,无人敢于触犯。

  一日过去了。

  西番军没有前进一步。

  两日过去了。

  西番军中似乎发生了争执。依旧没有前进一步。

  第二日的下午,林擎的亲兵终究有些不安,端了食物,又拿了大氅要给林擎披上。

  他走到大帅身边时,看大帅一动不动,心中刚刚一跳,却见大帅微微转头,对他道:“你看。这江山多美。”

  亲兵转头看夕阳之下山河壮丽,赞同地点点头。

  又听大帅轻声道:“知道我为什么现在还站在这里吗?在皇家那样对我之后。”

  这也是亲兵心中一直的疑惑,他随即答道:“是因为忠义,是因为您是东堂的保护神。”

  林擎轻轻笑起来。

  他眼眸微微弯起的时候,起几丝浅浅的皱纹,却并不让人觉得老态,只觉得那般风华魅力,成熟至令人心跳。

  “不,并不仅仅是这样……一切的礼教都是枷锁,一切的头衔和责任,都抵不过我这近三十年的苦与恨。我,其实并不是个迂腐的君子啊。”

  亲兵疑惑地看着他。看见大帅鬓角碎雪不化。

  “大司空曾经问姚太尉,忠义是什么?文臻曾在救我出天牢的时候,让我看见无数为我阻拦大军,为我搬走路障,为我高呼不平的百姓。大司空说,他永远忠于朝廷,忠于百姓,忠于这东堂江山,忠于自幼浸淫忠孝节义的内心;文臻说,她不仅要救我的命,还要救我的心,要我看见那繁华美丽的东堂,千千万万的百姓,从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到老去的最后一声叹息,都沐浴在我长枪红缨的照拂之下,因我而一生安定,得享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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