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老宅（其三）第1/1段
一夜间从无忧无虑到饥寒交迫，加之惊弓之鸟随处可见。他虽然年岁小，却并非榆木疙瘩。他隐约懂了些什么。
村子本就小，爱嚼舌根又是村民的陋习。何况出事的又是被抄过家的人家，再加上一个十几岁的女孩风雨无阻四处讨债。这么轰动的事情，再怎么隐瞒，也还是传到了男孩耳中。
“妈妈去远方打工，过段时间才会回来。”这是姐姐的解释。可有什么紧迫的工作连给儿子打个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呢？
男孩缠住外婆，找到了母亲的新坟，上了香。然后又去了医院，见过高危病房里昏睡多于清醒的父亲。
他沉默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哭。“妈妈走了，爸爸倒了，姐姐在外奔波。”他把书籍丢进了火炕。本来，他的成绩就不好。本来，家里就供不起两个小孩读书。妈妈逼姐姐辍学的那一幕他恰好看到了。
他把换洗的衣物统统带上，还把一床破棉絮塞进了尼龙袋。
天已大黑，姐姐还不归。他想再见姐姐一面。可他不能再等，该上车了。破屋的里里外外再看过一遍，他上下牙齿重重地咬合上，拎起行囊，头也不回地走了。那夜，他可能十一还是十二岁。
姐姐正在回家的路上艰难跋涉，她已经整整两周没去学校了。她很累，两条腿像打了石膏，僵硬呆木，她机械得蹬着车。满天星光帮了大忙，使她不会错过回家的路。
近了，星星点点的烛光从泥路两旁的窗户里投射而出，偶有欢声笑语流露。可没有一盏属于她，也没有一盏会温暖她。爸爸告诉她“这不是人心，只是世道。”这话是黑夜里的明灯，越黑，越发光明。
家已在望，却一团漆黑。“弟弟没有回来？甚好。”这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她不想弟弟现在回来，寄养虽然不好，还是比此刻的家里好。可她又希望能看到弟弟，当她回家时，能有个家人在身边。
嘎吱一响，门开了。黑洞洞一片，屋内没有外头亮堂。她怕黑，慌乱地摸索着点亮了蜡烛，才安了点心。
幸好天不冷，她也懒得烧热水，就着冷水冲刷过身子，便缩进了床上，像一只受惊的猫。
颤抖着翻开袋子，最里层是几张纸币，那是她今天所有的收获。“总算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嘘了口气，那些个欠债的人，并没有过多的刁难。只是，数年前，甚至十年前的欠账，这价值相去实在太远。以前的十元抵得上今天的一百，可他们还是只还十元。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还有最后一份欠条，足有千元之多。已经跑了几趟，可要么不在家，要么不方便。他院子里有条大狗，委实吓人。“明天再去时一定要找一根趁手的棍子。”
一个干硬的馒头露了出来，本来是给弟弟准备的，万一弟弟回来了呢？
把钱袋子收好，放到枕头下面，不曾想却摸出张纸来。
“姐姐，好好学习！照顾好爸爸！我出去打工了，我会赚到钱的。不用担心。”弟弟没有静心练过字，歪歪扭扭的字迹直戳女孩的心脏。
她踉跄地下了床，跑到门外，望眼望去，是无边的黑夜。满天星光璀璨，却照不见人间。
她任泪水滚落，死死咬住下唇。
屋檐下有个小柴垛，一把小巧的月牙柴刀泛着锋利的光芒。
“弟弟也去拼命了！”
她抓起钱袋，最后看过一眼老宅，值钱的东西都被她卖光了，蜘蛛网爬满屋顶墙角柱子窗户门檐。这屋子早没了人气。
她背上柴刀，再度跨上脚踏车，星夜讨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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