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峻崖不及人心险(四)第2/3段
她突然说起旧事来,我心中一沉,想起只知熙音是庶出,不受王妃待见,却不知道她母亲何许人也,今日这段公案,只怕还与上代有些牵连。”当初也过了段举案齐眉,两情缱绻的好时光只是那好时光里,我娘却觉得,在王爷和她之间,似是时时有着另一个人的影子,王爷看她的眼光,总似穿过她的身子,看向更遥远地方的一个人,王爷搂她入怀,却常喃喃:“舞絮”她知道那必是另一个女人的名字,然而她不想介意,就算作为别人的影子活着,至少,他的怀抱还是温暖的,是她永远的依靠。
“然而怀抱会冷却,依靠会倾塌,那年冬日好大雪,娘面临分娩,胎儿有些大,生了许久生不出来,那几日王妃生病,医馆仆人全在王妃处侍候,娘这里只有一个手法不熟的稳婆,连火盆都生得不足,屋子里冷得象冰窖娘在痛极时喃喃呼唤王爷名字,然而他却不在,他去了云南,他每隔两年都要去云南,然而大家都知道,那女人从不见他。
熙音冷笑:”人与人真是比不得公平,我娘面临生死依旧见不到她的男人,而她的男人那一刻却宁愿被另一个女人拒之门外,也要丢下最需要他的人!“
她目中燃着幽幽暗火:”娘熬了过来,却也做下了一身病,生了我后就没能下过床,我从小就在满屋药味里长大,那些浸入骨髓的药味啊直到今天我都不爱吃药,宁可熬着,我怕透了药的苦香,那会令我想起那时的娘,那时娘早已没了当日风华,那个柳枝般娇软柳絮般轻盈的女子,一日日枯瘦蜡黄,手摸上去骨头硌人那许多年里,沁心馆月冷霜寒,娘多少次抱着我,说:“乖囡,你要象我,象我,那样你就会多少有些象那个女人,哪一日我去了,你爹会看在你长相的份上,对你好些,不然你孤苦伶仃一个人,娘怎么放得下心我听着,可是我不要象那个女人,不要象那个只凭一个影子,便剥夺了娘一生幸福的女人!”
我闭上眼,一怀凄凉如水漫然,缓缓洇过,想起我满地鲜血中凄然死去的娘,熙音以为她是幸福的?说到底,我娘和她娘,都是一般命苦的人儿!
“娘没能熬到我长大,我五岁那年,她去了,在娘的葬礼上,我第一次那么近的见到了早已忘记我们娘俩的父王,他很高,高得我看着他,只觉得如在天上般遥远,我对自己说,那是我的父亲,生我养我却不爱我的父亲!”
“他抱起我,有点恍惚的看我,我知道,娘说过,我有一点点那女人的影子,那一刻他看我的眼神如此温情,我却不知道自己该悲该喜自此以后他对我很好,拨了侍女来服侍我,我也封了郡主,得到了较其他姐妹更多的关爱,我毕竟还小,被冷落了那些年,内心里,其实比任何人都更渴望亲人和关怀,父亲终于成为天底下最好的父亲,我很开心很开心。”
“可是,那样的好日子,只过了一年,便永远的结束了。”
熙音古怪的一笑,转目看我:“一年后,有一夜,父亲在书房议事,我睡不着,想去他书房找个镇纸玩,结果,那夜突然有蹄声直冲王府内苑,那快马传书的信使几乎是滚下马来的,信笺到父王手里时,他立刻就冲了出去,常服软鞋,便冲进了黑暗里带倒了正走在门边的我,他连看都没看,我满心以为他会扶我,可是没人理我”
她慢慢笑:“从那以后,再没有谁真正的理过我。”
“后来”
我淡淡道:“那一夜,我娘去世。”
熙音冷笑:“是的,你娘去世,我很高兴,我以为从此终于没有能够完全遮蔽父王视线的人和事,他会更专心的对我好,可是我没想到,去了你娘,又冒出来个你!”
她盯着我,满目憎恨:“你可知道我有多熟悉你,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从六岁开始,我便被逼着听有关你的任何事情怀素酷肖乃母怀素聪明绝顶怀素三岁能文,四岁能画,舞得好剑,做得好诗怀素高贵天生,少有威仪怀素心有璇玑胸藏韬略怀素怀素怀素我时时被逼着听这个名字,虽然父王提起你的时候并不算多,但他每次说话那个只凭一个影子,便剥夺了娘一生幸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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