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凉州（3）第1/2段
不但吴昊没找到论钦，论氏的亲兵也没找到他。军队完全散了架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在幽暗的峡谷中，仓皇的逃兵甚至互相以为对方是追兵，往往交起火来，打到天亮才认清，又不免扔下一片尸体，散落数百里。事实上，吴昊等人摸进大帐时，论钦正醉醺醺带领几个随从，效仿伯父多摩，在高原的月光下模拟冲阵，随时砍翻一两个败下阵的士兵。当车师帐中火起，城中四十面大鼓齐鸣，将高原的月亮震得摇摇欲坠时，他早抱着马逃了。
敦煌人花了整整三天才将战场清扫干净，获三千匹马，两万只羊，以及无数的军资器仗，敦煌的守备空前充裕起来。战场上死去的车师人，足足有一万人，全部被堆在敦煌以西、车师进攻的路口上，堆了一丈多高，过往行人无不惊惧。这些尸体很快被风抽干了水分，模糊了颜色，变作黄黑的一堆。在风雨飘摇的时代，这样一座京观，其军事震慑目的不言而喻。车师折戟敦煌城的消息在沙漠中不胫而走，人们意识到，这个国家虽然处在战乱之中，其基层的军事组织和战斗力还完好无缺，它的爆发起来仍旧足以在数日之内摧毁沙漠中任何一个城邦的核心战斗力。这倒促成了一段短暂的和平，敦煌城一扫恓惶不安的紧张情绪，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热情。
唯一没有放松的是吴昊。经此一战，敦煌驻军扩充到了五千人，他整日泡在练兵场，打磨这一支新生的军队，模拟各种情况下的战斗方案，和士兵一道在土山、坑道、树林、旷野中摸爬滚打。“善于用兵，敢于用人，”杜凌冷眼打量了这些日子，终于下了结论，道：“只有陆逊一类人物方可与吴都督抗衡。”赵天祥看得清楚，杜凌的酸病，被吴昊治好了。
陇右的地形，像一条狭长的丝带，凉州、张掖、酒泉、敦煌等城市，就在同一条线上，由中原，向西伸展到大漠深处。孙亚堵在门口，敦煌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在帝国最偏远的末梢，随时都可能被任何一种力量席卷而去。要么突破，要么死。
孙亚和凉州久久相持不下，高太清震怒，连发移书切责孙亚督战不力。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遍地蜂拥而起的义旗比凉州更让人头疼，它们从遥远的幽州、兖州、益州、扬州，渐渐席卷至河东，至近畿，如盛夏的蚁群，啃食着高太清的计划。他不得不派重兵把守青泥、潼关、武关、大散关等重要关口。很快他发现只是徒劳无益，关中也冒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武装，高太清送至灵武的内府宝物，居然刚行至邠州就被一伙山贼截去，他派去查剿的人员也莫名其妙的消失。这无疑是对他的嘲弄，他一怒之下派兵屠杀了附近的所有男女老幼。暴力并不能平息怒火，反而让他落入深深的无力，他知道，根源是那张龙椅，近在咫尺却不能靠近，他不能再拖了。
九月，洛阳留守田崇卿开门迎降，河南战场终于迎来转机，把他从沉闷的焦躁中解脱出来，他欣喜若狂，决定早点绝天下人之望，即日命人将幽闭的皇帝和太后毒死。三日之后，高太清在太极殿举行了盛大的登基仪式，改国号为夏，年号为开泰，派御史巡按天下，封赏诸位功臣，开门纳降的田崇卿被当做吉祥物，拜太师，居于诸功臣之右，尊之以无上荣耀，来夸示天下读书人。
功臣宿将们终于迎来了他们企盼已久的改朝换代，他们从大周边隅的军官一跃成为开国元老，实现人生的跨级跃迁。但御史中丞高淳只给孙亚带来了一道措辞严厉的诏书，按高太清的指示，高淳此行不但巡按军队，还要辅助剿贼。孙亚心里清楚，高太清派自己的侄子督军，是什么用意，他心中隐隐不安。他写了长长一封信，条列种种理由，说明凉州久攻不下的原因，唐芬是一名强劲的对手。并竭力说明，丽水之战他俘虏陇右节度使元青、击溃凉州军，斩首万人，掐灭了长安等待救援的希望，才促成了皇帝和太后在段时间内投降。并且他按住凉州军，阻止其东下，给高太清主力军略定洛阳争取了时间。言外之意，功臣排序表把他与一个养马的家奴排在一起，是对他的侮辱。这个直率的职业军人没有等到回应，这比苛责更让人忐忑，他的话没有人听，他的方案没人支持，他仿佛对着虚空呐喊，声嘶力竭，却毫无办法。
唐芬派人给孙亚送来酒肉和书信，解释说凉州城内饥民太多，可否开城门任他们去别处觅食。作为交换，唐芬也可将幽闭的皇帝和太后毒死。三日之后，高太清在太极殿举行了盛大的登基仪式，改国号为夏，年号为开泰，派御史巡按天下，封赏诸位功臣，开门纳降的田崇卿被当做吉祥物，拜太师，居于诸功臣之右，尊之以无上荣耀，来夸示天下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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