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凉州(4)第2/2段
不可将私心,袒露与人,袒露与人等于授人以柄。想到这里,他批复:“可。”
进入十月。凉州的风变得凌厉迅猛,将乌云均匀地扯到天空的每一角,阴沉低垂。会州的通道已经被吴昊切断,高淳的士兵还穿着秋天的单衣,脸被吹得干裂,手指被冻僵,弓上的胶被冻得剥落了,他们日复一日地等待战争开始,等待战争结束,在堑壕中,在污泥里,在同伴的尸体旁边,风源源不断地呼啸,呼啸到遥不可及的地方,遥不可及的天边也是一样的腥臭、血污、疲倦,他们像血污中的老鼠。士兵逐渐明白,他们的宿命就是被消耗,不是消耗于寒冷,就是消耗于厮杀。唐芬的骚扰也更加捉摸不定了。早上他们正要生火烧饭的时候,城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城门大开,冲出一队骑兵,他们来不及集结,已经被杀翻数百人。晚上刚要休息,鼓声又响,他们紧急集结,而骑兵早已在冲到跟前。等天蒙蒙亮时,士兵们和衣而睡,城中鼓声大作,他们紧急冲出去时,却发现城门紧闭,无丝毫异样。一天到晚如此数次,士兵们被折腾得精疲力竭。
十月三日,高原飞起了鹅毛大雪,前所未有的冷。士兵们将干草和棉絮塞进衣服里取暖,但仍旧无济于事,每天都有人冻死冻伤。高淳只好命令将原本散落在凉州城外周围的营房集中于一处,抱团躲避高原的寒风,凉州四面的重围顿时松懈了不少,唐芬知道,决战的时候到了。六日凌晨,徐谦等五名将领各率一千士兵,背负干草、松油等,从各个方向悄悄摸进大营,各方就位,听得黑暗中一声口哨,战士们点燃了浇了松油的干草,营房中迅速一片火海。高淳率人突围,因为营房改迁,马厩都养在营房后排,骑兵们根本无暇找马,场面一片狼奔豕突。高淳只集结了几千人,抱头西逃。愤怒的战士砸开了孙亚的牢房,簇拥着孙亚合力向北突围。营房周围早已被围得铁桶也似,孙亚等人刚一冲出,迎头就是一阵箭雨。身后的房屋被烧透,房子轰然倒塌,被烧的火红的木头滚落下来,士兵躲避不及,当场被砸死。
孙亚不愧是老于军旅的悍将,如此情形还指挥自若。只见他命令士兵持盾牌在前,围起弧形盾壁,步兵持矛,十人一组,百人一编,仿佛一个个小型堡垒,缓慢逼近唐芬军阵。这本是步兵常见阵型,唐芬即命骑兵冲阵,冲三次,阵不动。面临骑兵高强度的冲击,孙亚的士兵配合紧密而灵活,骑兵扑空、攻势转弱的一刹那,藏于盾牌之后的长矛兵阵迅速展开,将骑兵团团围住,每每拦腰刺中,唐芬折损不小。唐芬暗自佩服,孙亚和他相持了大半年,如果不是被高淳囚禁,唐芬恐怕不能如此安稳地坐镇凉州。
唐芬告诫左右,务必要活捉孙亚。
骑兵发起更猛烈的冲击,但就像铁凿砸在石堡上,每一次只能砸掉一两片碎屑,这场原本稳操胜券的围歼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消耗战。眼看伤亡严重,唐芬改变了策略,命骑兵从编与编之间的薄弱处突进,切开孙亚军团,分别包抄,实施围而不打的策略,敌行我行,敌走我走,高原上称之为鬣狗战术。从凌晨到傍晚,孙亚数万人的堡垒被分割成上百股,彼此之间失去联络和倚仗,骑兵不断地砸掉堡垒上的石块,孙亚军团终于禁不住零敲牛皮糖的打击,军阵开始崩溃,一发而不可收拾。
风扯着雪,越来越大,越来越紧,片刻之间将满地的血污和尸体覆盖,了无痕迹。十年之后天下重归太平,战士的骸骨被野草吞噬,这里又成了人烟稠密、商旅如织、歌舞不停的大城市,人们如此坚强,又如此健忘。
高淳没有回长安,他还是要脸的。东边的两条大路都被吴昊锁住,他带着两千多人往西奔。齐述建议他攻打张掖,再向吐蕃求援。张掖太守刘进,帅兵东出删丹时被孙兴截获,此时正空虚。然而高淳无心留恋,一意孤行地奔往吐蕃。这几乎断送了随从士兵的前途,虽然他们是反贼,但对故土的感情还是很坚定的,两千人的队伍流失了大半,等高淳到了逻些城,他身边只剩下两百多人。
论钦七十岁的祖父已经去世,但论氏家族並沒有因此败落。两个家族之间的斗争越来越激烈,到了血拼的地步,他们尝到了死亡的苦涩之后,才想起来,不如将论钦这个心无城府的人扶起来做缓冲。牟尼家的女儿嫁给论钦,达家的幼女和论钦的幼子定了婚约,于是又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论钦见到高淳,得知吴昊已经转战金城,凉州以西千里空虚,这个将门骄子又燃起了征战的热情。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岳父,遭到了岳父和亲家的一致反对。既然有反对,那不如宅在家,论钦于是留高淳在逻些城,二人共同爱好赌马、饮酒、斗殴,高淳倒是迅速的乐不思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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