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太原（12）第1/2段
裴政发难，牵连甚广。杜凌连续忙了五六天才理出头绪。这才发现只是同谋者就有晋阳李氏、太原王氏，都是河东的顶级家族。他们试图效仿司马懿，控制太原，将吴昊关在门外。士兵们踹开几大家族的府邸，在府中搜到大量的兵甲器仗，逮捕了五千多人，太原官署大半被牵连入狱，太原之狱人满为患，杜凌不得不将太原官署的空房子辟为关押之所，因此连带得官署日日淹没在一片叫骂声中。杜凌知道，他们自知必死无疑，陷入绝境时沽名鬻直也是可能的。吴昊临走给了杜凌全权处理太原一切事务的权力，但他迟迟没有动手。裴氏、李氏、王氏，都是崔家的世代姻亲，家族之间盘根错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崔展为了避嫌，事变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一间小屋，家中上下急得团团转，但他谁都不见。杜凌想起崔展，他那双眼睛忧虑深沉，无声地将处置权交给了自己，杜凌知道，崔展这是怕他难办。
三天之后，吴昊回来了。从朔州回来的吴昊意气风华，丝毫不为征尘所累。杜凌将这二十日太原城中发生之事简要叙述一遍，尤其是最近的裴政事变，以及在押人员等。吴昊听了，只是略一沉思，马上转移了话题，将厚厚一沓文件扔给杜凌，那是朔州的整改报告，上面记着朔州地方情形，百姓和流民生存状况，大户侵吞百姓田地，暗杀回乡百姓，勾结逆贼王果、契丹等，一件件触目惊心，以及后续整顿措施。当然还有宁清整治樊升的那篇报告，虽然杜凌已经看过这篇奏章的副本，吴昊还是郑重其事地将它夹在整个报告末尾。吴昊兴致勃勃地要马上将这套办法推行到河东各州县，让杜凌即日拣选看可靠人才去协助办理此事。并将段广怿、李守敬等人喊来，一一介绍与他们，让二人协理此事。
到这时，他才意识到杜凌的低落情绪。他屏退众人，问杜凌：“你是怎么了？”
杜凌反问：“裴政之事，你没有说法吗？”
吴昊道：“这不正是机会吗？正好借机推行均田之事。”
杜凌道：“你当真没有犹豫？一定要把他们全杀了吗？”
吴昊冷笑一声，道：“可巧了，在朔州也有人这么反问我。你可不要有妇人之仁。”
杜凌长叹了一声，道：“我只是在想，我们杀他们，他们杀我们，是不是又沦为了高太清与太后之争，人不是人，鬼不是鬼，一切变成嗜血的战争的养料。”
次日，吴昊亲自登门拜访崔展。府中上下惊慌不已，崔夫人亲自引吴昊至一门前，半个月内，崔展从没出过这道房门半步。她向门内道：“吴元帅来了。”
房中一片沉寂，崔夫人抱歉地看了一下吴昊。二人等了片刻，仿佛是幽寂的山谷中传来的一腔浑厚的男音，崔展半个月来第一次开口，道：“进来吧。”
吴昊推门而入，不由得一怔，只见房中一件家具也无，四面是雪白的粉墙，南墙有一排窗户，糊着雪白的窗纸，连地板也刷得雪白。崔展就在雪白的地板中央，闭目而坐。这是自上次二人月夜谈话之后，二十天来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处。比起上次的忧虑深沉，此时的崔展看起来像空谷的一棵松，遗世独立。吴昊径直走到他跟前，盘膝坐下，这才发现，阳光透过无花果树的层层叠叠的叶子照射在窗户上，把雪白的房中照出一片幽绿，倒有一种别样的幽致。吴昊笑道：“外间闹得人仰马翻，崔相却在此处清净。”
崔展道：“你不在的日子，幸赖杜长史勤恳谨慎，才没酿成大乱。”
吴昊正色道：“你以为要如何处理？”
崔展道：“老夫早已听闻吴元帅在朔州的作为，真可谓是一把利剑。连续杀了张春、刘青、冯吉、周楚、夏余，几乎将朔州劣绅一扫而光。但裴氏之事情，我原本不想干涉，元帅可以不用顾惜老夫情面放开手做。今日吴元帅亲自光临寒舍，我不得不说一句。”
吴昊看着崔展的眼睛，道：“你说。”
崔展道：“城中扫不净的传单，我知道是谁发的，杜长史屡次派人调查，都没调查出来，我按着没说，是想等着他们跳出来。但没想到他们会用如此凶险的招数。幸好杜长史谨慎，没有酿成大错。裴政原是风骨、胆识、担当都超凡绝伦的一个人，与我自幼相识，一生灵魂之交。太宗征伐四方，年年兵戈不止，他极力劝谏，让太宗休养民力，太宗元和年间，长达十年没有战争，百姓安居乐业，和他的努力有关。但汾阳王继位之后，他对朝中大小事务保持缄默，开始我以为他是从此转了性子，和光同尘，颐养天年。现在才知道，他还是那个他，反战，安民，他是个儒士，他怕你带着河东的百万生民，卷入天下之争中。”
吴昊道：“那他的意思是？”
“居河东之地，闭境安民，等天下略定，任从一主。”
吴昊冲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崔展道：“几大家族占据河东八成的山泽田园，剩下一层被中小家族占领，真正的编户齐民只有不到一成的土地糊口。他们不关心皇帝是谁，更关心自己的田地庄园会不会被打碎。河东关河四塞，素称北方屋脊，控引河北河南，北接大漠、西扼关中，自古就是帝王之州。据此天下方争之时，怎么做得稳求田问舍的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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