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稷山（1）第1/2段
徐谦命先头登陆的部队就势将驻扎于薛贵的旧营地，乘夜点查士兵，这才发现渡头一战，竟然折损了近五千人。虽然抢滩作战历来凶险，而薛贵在仓促之间，以三千士兵杀敌五千，吴昊帐下大将的战斗力名不虚传。等大军全部渡河，已经是深夜。士兵们在死伤最密集的地方找到了薛贵的尸体。他临死仍紧紧握着大刀，做出向前拼杀的姿态，死在他刀下是一个瘦削矮小的士兵，士兵的颈上系着一条红绳，想必是临出发时母亲或者妻子给他系上的，寓意平安。徐谦叹了一口气。薛贵死于一支长箭。那支长箭穿过铠甲，穿过棉衣，又穿过缠在伤口上的棉布，穿透了他的胸口。徐谦命令士兵将薛贵擦洗干净，依旧穿上血衣，血甲，隆重下葬。徐谦临时住在薛贵的指挥处，房中一切摆设和薛贵在时一般无二，北墙正中央挂着地图，地图旁边是兵器架，上面放着一把刀，是一把卷刃的断刀。
徐谦自然不知道这把刀的来历。三年前，薛贵随吴昊深入沙碛两千多里，追击龟兹大帐。薛贵率两百骑为先锋，被龟兹包围在昆仑山下。他们浴血奋战了三天三夜，刺马饮血，煮革为食，箭矢用完，用长枪；长枪尽折，拼刀子；到最后，刀口也全部卷刃了，一刀下去，龟兹兵毫发无伤。后来，大反攻开始，黑压压的龟兹兵将这二百人包围了十几重，但没人敢冲上来。那是杀红了眼的二百个人，他们以二百之众，杀伤了龟兹两千多人。没有人敢用自己的生命做试探，龟兹军用大车围成一圈，月亮升起，月亮落下，包围圈越来越小。吴昊的主力部队赶上时，两百人只剩下了十几个人。那把断刀的刀刃上还清晰可见有几处卷刃、几个裂口，无声地诉说着那场激烈的拼杀。回到敦煌，吴昊亲自监督工匠，用精铁打造三把新刀，奖励给战功卓越的将领，薛贵却无论如何不肯要，也不肯接受军功，只是将吴昊与他的赏赐，全部分给了战死的将士的家属。他每日擦拭那把断刀，从敦煌，带到金城，又带到灵武，又到平凉。今年四月，唐芬夺走吴昊的军队，吴昊只率领三千敦煌将士从平凉仓皇出逃时，薛贵带着那把刀为殿后，数次击退唐芬的追兵，吴昊得以顺利转进河东。这仿佛是命，吴昊率三千人从龙门渡河，薛贵率军殿后，是最后一个登上龙门河岸的人，又最终殒命于龙门。
第二日午后，九月二十日，徐谦撒出的游骑在龙门以东发现了薛平的踪迹。邱开派薛贵之弟薛平率两千军队前来支援龙门，他率军连续奔袭了两天，在黄河岸边发现了上游漂下来的长矛、带血的碎甲片和衣服布片，路上遇到龙门逃出来的百姓，才确知龙门已经失守。算起来，邱开的侦骑发现徐谦的东向时，徐谦才刚刚出发了两天，徐谦到达龙门之后又因为要等王训的信息，埋伏了一天，如果薛平当时全速前进，几乎就可以赶上龙门渡口的那场厮杀了。抢滩作战，虽然只多出两千人，其杀伤力却是数倍增长。士兵们叫嚷着直接攻打龙门，薛平摇头，不知哥哥薛贵安危否，薛平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两千人，攻打徐谦四万多人，几乎是以肉投馁虎，但如果直奔稷山县，倒是可以扼住徐谦西进的路，凭借稷山县城墙抵挡一阵子。他率领军队向稷山县全速前进，当日下午，薛平入稷山县城。稷山县城只是个人口一千余人、四周城墙不到五里的小县城，高云覆灭，邱开奉命沿着汾河南下攻打诸州县，因为稷山县控扼龙门的缘故，邱开命人增修加固了城墙，引汾河水，绕城墙四周挖了护城河，防御工事相当完备。
徐谦的动作很快，二十一日中午，先遣队伍就到达了稷山县，赶来的士兵没有急于发起进攻，反而在稷山县西北角的平缓高地上修筑起了防御工事。下午，徐谦大部四万多人全部抵达稷山县，将这个弹丸小城围得水泄不通。城中的士兵无不失色，薛平登上城墙，看到城外徐谦正督促士兵挖壕沟，导出护城河水，运送土石填护城河。他笑道：“徐谦必然无能为也。”
士兵问薛平是为何，他指着稷山县西北的太原方向，道：“徐谦不借着兵势，直取太原，反而顿兵于稷山县之下，如老鸡啄米，一点一滴全部捡起来。我们只需要坚守三天，吴元帅定然来救。”
其实坚守一日都难，护城河水很快被排空，傍晚之前，士兵们就填出了几条道路，数万士兵趁着黑夜，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一齐攻城，呐喊声充塞于四方上下，即看不清人影，也分不清声音具体从哪个位置来，城中的人仿佛置身于一个高速旋转的铁桶中，头晕目眩。城墙都是夯土筑成，一旦士兵们冲到城下，就可以把城墙挖通，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可以攻破县城。
决不可让他们冲过来。薛平命人准备了数百个根滚木，烧得通红，砸在城墙下的士兵头上，燃烧的木头照亮了战场，环绕着城墙铸成了一道火墙，照出士兵们惊慌的神色。趁着火光，城墙上早已架设好的数百张弩机迅速将数以千计的长箭倾泻于战场，徐谦所部在距离城墙百步之内的场域，扔下了数千具尸体。徐谦命人手执盾牌，三五成群向城下冲去，以分散弩机的攻击力。薛平又让人用特制的铁壶，里面灌满热油，装上石子，用棉布塞住壶口，引燃棉布，直接扔到人群中，士兵们不认识此物，以为就是普通的铁块，绕过铁壶继续往前冲，铁壶忽然爆炸，里面的石子喷溅而出，周围上百个士兵都被炸死炸。一时间数百个铁壶在人群中炸出一朵朵火花。徐谦急命鸣金收鼓，检点士兵，竟死、伤了四千多人。
从龙门到稷山，行军不到一百里，五万士兵竟然已经折损了将近万人。他原本可以绕过稷山县，直取绛州。绛州位于龙门至太原、蒲关至太原两条路呈丫字形路的交汇处，占领了绛州，就等于切断了太原至蒲关的援兵之道，孙亚可以直接拿下邱开。而现在明摆着已经激怒了稷山的猛虎，此时调转攻问薛平是为何，他指着稷山县西北的太原方向，道：“徐谦不借着兵势，直取太原，反而顿兵于稷山县之下，如老鸡啄米，一点一滴全部捡起来。我们只需要坚守三天，吴元帅定然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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