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灵幡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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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第一杆大旗

  我大爷刘麦囤说,他这辈子干的最牛逼的事儿,是先后扛了五杆大旗。

  他第一次和我说这话那年我上初三,正是挺起老二敢日狗的年纪。我对他说的话不以为然,我说你才扛五杆大旗,有啥了不起,学校举行运动会,我一次扛过十杆哩。我大爷说你能哩吊不轻,你一辈子也扛不上一杆我说的大旗,就是你亲爹我死了,也轮不到你。后来才知道,我大爷说的大旗并不是操场边上插的彩旗,是亲人亡故出殡时孝子打的灵旗,也叫招魂幡儿。

  在豫东兰封县,父母亡故出殡发丧,家中长子打幡,次子扶棺,其他子孙披麻戴孝哭丧壮威。打幡儿人如立储选太子,长幼有序。长子不在,打幡儿人就是长孙。如果不是长子长孙,也没机会过继给无子嗣的叔叔大伯,铁定一辈子打不了一次灵幡,扛不上一杆大旗。

  我大爷扛的第一杆旗是他的亲娘我的亲奶奶樊玲珑。那是1920年的秋天,他不到三岁。我亲奶奶樊玲珑去世,芳龄二十三。这一年,我爷爷刘汉山不到二十五岁,是后白楼孔家大院大管家。二爷刘汉水二十二岁,刚订婚还未娶亲,三爷刘汉俊、四爷刘汉龙的上嘴唇上刚长出几根毛茸茸的小胡子,只能算是半大小子。

  樊玲珑的出殡场面极为单调凄凉。树上不断飘落鸟屎黄的枯叶,天上下着干蒸桑拿浴一样的雾雨。灵车前只有一个披麻戴孝的孝子,还是被人抱着刚断奶的黄牙小儿。亲人亡故,后辈子孙一定要哭丧。特别是出殡起灵,听不到子孙的哭声,亡人灵魂过不去奈何桥,进不了阎王殿,人生所有的功过是非无法总结评价,你无法投胎转世,只能做世间游荡的冤魂。

  棺材抬上马车,罩上花花绿绿的祭罩。担任祭司客的陈石头扯着狼嚎的嗓门,让大家禁声。所有人屏着呼吸,只等孝子开哭,就可驱车上路。

  刘麦囤头上系着六尺六寸长的孝布,腰间缠着一丈二尺长的麻绳,身上穿着粗布孝衣。幡儿杆是柳棍,拇指粗细,长九尺九寸。幡儿是素幡儿,白纸剪成。桶柱型,宽七寸、长四尺六寸。左右飘带上写着一行篆字:一炉宝香通天去;五方童子引魂来。中间写:世故显妣刘门樊氏玲珑之引魂幡儿。

  二岁多的孩子对人生死没有知觉和痛点,一直在二叔的怀里左右摇身,皮的让人厌烦。看着头顶随风飘曳的白幡儿,感到稀奇好玩,咯咯的笑着去抓去撕。刘汉水心里难受,很生气,用手拍打刘麦囤的屁股,怒喝道:“哭啊,你快哭。你娘死了,以后你就是没娘的孩子了。”

  挨打的刘麦囤没哭,而是怒冲冲的去抓二叔的脸。刘汉水又在他屁股上猛拍两下,更加生气的刘麦囤又伸出小手去拧刘汉水的嘴唇和耳朵。

  刘汉俊恶狠狠的跑了过来,在刘麦囤白嫩嫩的屁股上咬牙切齿的拧了一把,瞬间紫了一片,疼的刘麦囤扬脖嚎叫:“娘,三叔打我。”

  这一声娘叫的人热泪直流,包括从没有流过泪的刘汉山。我大爷每次对我说这事儿,眼里总含着泪水,那是一辈子的疼。他从小调皮捣蛋,没少挨三个叔的揍。每次挨打,都记恨三叔四叔欺负他是个没娘的孩子,发誓长大后一定痛揍他们。只有这一次挨打,他感激三叔。

  “他让我哭了一声娘,俺娘一定听得到。错过这个机会,这一辈子再也叫不应娘了。”

  樊玲珑的婆婆,我的老奶刘曹氏一手掂着菜刀,一手攥着一根麻绳走出院门,她要断樊玲珑的后路。人死了就是阴阳两世,当了鬼不能再回家,这是当地的风俗,也是出殡的重要仪式。这事儿一般是长媳做的,这时我妈还在天上数星星,四年后才出生。儿媳妇指望不上,只能劳驾我的老奶亲力亲为了。

  听到孙子的嚎叫,掂着小脚跑出院门,疯了一样在棺材上砍上一刀,边砍边骂:“你这个死女人,短命鬼,年纪轻轻不学好,偷奸耍滑躲清闲,你把一个吃奶的孩子撇下来,自己闭眼一了百了,孩子叫谁给你看,叫谁给你养。”

  侯家老大侯印和老三侯宽抓住了刘曹氏得手,按住了砍棺材的刀:“二婶,你别在这添乱了,该干啥干啥去,让兄弟媳妇早点入土为安。”

  刘曹氏只得蹲在院门口,一边用刀剁麻绳,一边念叨:“一刀轻,一刀沉,一刀剁开阴阳门。出门就去阎王殿,不再是俺刘家人。不是刘家人,别回刘家门,哪里得发哪安身,再敢回家吓唬人,叫你永世不翻身。”

  执事客陈石头高喊:“亲朋好友,孝子贤孙,都伺候好了,刘门樊氏要南巡西游,去天宫乐园,起驾上路喽。”

  保长马高腿既是辈子再也叫不应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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