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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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的李嘉后退两步,跑出病房。胡珈瑛目不转视地看着眼前的老人,既不回答,也不挣扎。

  “丫头你帮帮我……我活不长了……我想见大川……你带大川来见我……”捉着她手腕的手抖得愈发厉害,马富贵张合的嘴边流出口水,几乎要握断她的手腕,“你帮帮我,丫头……你帮帮我……”

  守在病房外的民警冲进来,扯开他的手,摁住他的胳膊,将他压向床板。

  他四肢抽搐,踢腾挣扎,圆睁的独眼里溢出眼泪,大张的嘴角淌着口水,“帮、帮……”

  “按住、按住!”

  民警七手八脚地把他按到床上,他衣衫凌乱,宽大的袖管滑下去,露出枯瘦的胳膊,青筋满布的脖颈。胡珈瑛起身后退,感觉到李嘉回到她身旁,焦急地扶住她的手臂:“胡律师你没事吧?”

  直愣愣地望着那个病床上挣扎的人,胡珈瑛反应良久,才慢慢摇头,“没事。”

  带她们过来的民警没去帮忙,站在床尾回过头,冲她们摇摇脑袋:“他毒瘾犯了,现在也不适合会见。今天就到这里吧。”

  下意识点了点头,胡珈瑛听见自己的回答:“谢谢,辛苦你们了。”

  马玉川如今的住址,在邻省的一座小县城。

  胡珈瑛搭乘八个小时的火车,又在长途大巴上颠簸了四个小时,终于找到住址的所在。是一家小饭馆,五张四人桌的空间,挤在这座县城一长排矮小的平房中间,门口摆一块简陋的招牌,歪歪扭扭地写着“猪脚饭”。

  店里只坐着两个穿灰外套的男人,埋头拿筷子扒着猪脚饭。穿着围裙的男人站在玻璃挡板围住的工作台后头,手里握着刀,将锅中卤好的猪脚捞出来,见胡珈瑛走进店里,便偷空问一句:“吃什么?”

  他的眉眼和马富贵相似,口音也像。胡珈瑛转个身面向他,“请问您是马玉川吗?”

  抬眼端详她一下,男人把猪脚搁上砧板,“是我。”

  疲惫地松了口气,她朝他伸出手:“幸会,我是您父亲马富贵的律师,胡珈瑛。”

  手中的刀剁向那段酱色的猪脚,砰一声闷响。

  马玉川抬起头,拢紧眉心瞧她,语气变得不耐烦:“不是让你们不要来找我吗?”

  坐在店里的两个男人都回头看过来,手里还捧着盛猪脚饭的不锈钢盆,好奇地张望。胡珈瑛张了张嘴,放低声线,试图劝解:“是这样,您的父亲现在身体状况非常不好,他很想见您一面。您是他的近亲属,可以当他的辩护人,这样审查起诉阶段就能跟我一起去见他……”

  “我不想见他!”放开嗓门打断她的话,马玉川扭回脑袋,狠狠将猪脚剁成小块,“你不要啰嗦了!哪来的回哪去!”

  “马先生,您父亲真的……”

  “他身体变这样是我的错吗?是我逼着他去吸粉啊?”把切好的猪脚扔进不锈钢饭盆里,他一面扯着脖子反问,一面拿汤勺舀出卤汁泼上猪脚,“他把老幺卖了害死了,拿着钱去赌、去吸粉,他管过我们兄弟吗?老二死的时候他都不晓得在哪里吸他的粉!我还给他聘律师,已经够好的啦!”

  甩手将汤勺丢回锅里,他冲她挥了挥手里的刀,不愿再多看她一眼,“你走吧,不要再来了!他死了就告诉我一声,我顶多去给他收个尸!”

  退后一步避开那把刀,胡珈瑛抓紧随身的提包,双唇好像紧紧粘合在了一起,没法动弹。

  已经是傍晚,她错过了最后一班大巴,只能留宿在这里。

  这座县城没有酒店,也没有旅馆。她找到一间距离派出所最近的客栈住下,夜里用房内的桌子顶住门,合衣躺上床。被子很薄,硬邦邦的,像块木板。她没敢关灯,侧躺在被子底下,长着冻疮的脚隐隐痒痛。

  将近凌晨的时候,她握在手中的手机震了震。

  是条短信,那个承办案件的民警发来的。他告诉她,马富贵刚刚断气,后天她不用再去医院。

  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晌,胡珈瑛缩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她记得马老头让她写过他的名字。那时候他被她绑在树边,眯起他那只独眼,咧开嘴,露出一口玉米粒似的黄牙。

  他说,马富贵,有钱的那个富贵。

  客栈外的煤渣路上轰隆隆地驶过一辆货车。地板咯吱咯吱地震动,木板床轻微地摇晃。

  胡珈瑛蜷紧身体,嗅着床单潮湿发霉的气味,再流不出眼泪。

  二零零四年八月,胡珈瑛和赵亦晨搬进他们的第一套房子,在月底补办了婚礼。

  夜里他把她抱上床,自己也倒下来,趴在她身上,颈侧轻轻蹭过她的颈窝,“高不高兴?”

  “高兴。”她抬手摸了摸他温热的后脑勺应良久,才慢慢摇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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