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鸡血的孩子第2/3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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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长说:可能有最后一个办法,但是不敢保证效果。

  母亲说:死马当活马医,我听你的。

  小姨将家里的大公鸡抱来了,医生在鸡翅下抽了一小管血,简单的在消毒盒里煮了几分钟针头,带着大公鸡体温的鸡血就直接注射到我的身体里了。

  我身体里搅动着一团火,浑身的痛,却又发不出声音。后来,我休克过去。这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似乎都松了一口气。就在母亲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把我带回去埋掉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

  这时,我听到外面放起了鞭炮声。

  母亲说:人还没有死,哪个在放鞭炮哦?

  院长说:哪个给你放嘛,这是过年了。怎么也得出院回家过一个年吧?家里什么都要方便点。

  母亲说:好嘛,麻烦你们了。

  我被取名为陈波。那是父亲逃亡之前留下的话,因为他正遭受人生最大的波折,“波”字能纪念这一切。波有弹性,坚强,活了下来,真是个奇迹。当我出院的时候,是小姨抱着大鸡公,母亲抱着我在后面艰难地挪步,手里牵着六岁的姐姐。

  大鸡公突然狠狠地啄了我一口,是它闻到了我身上有它的血腥味,隔着一层布,我的额头都被啄伤了,此后,留下一个月牙形的痕迹,成为我的显著标志。

  我哭不出来。因为病痛,可能是哪根筋没摆正,我暂且失去了哭的能力,不论是再痛、再冷、再苦。也许大公鸡知道,回家后,它便会成为鸡汤。而我是唯一一个身体里有它的血液,它给我一个提醒,留给我一个伤痕,成为我最初的记忆。

  遇到一个熟人,母亲便马上说:这个娃娃叫波儿。

  熟人勉强一笑,扭过头去,很忙的样子,匆匆而别。谁还敢在这时候关心陈真光的家属呢?人们向我们投来的目光很复杂,同情、蔑视、幸灾乐祸,有人甚至当着我们的面高声议论。

  “咕咕咕”踩雪的声音,单调而寒冷。茫茫的大雪,覆盖了整个林场,一家人在齐膝深的大雪中艰难地行进,从卫生院到家里,只有一里路,却走了很久很久。

  我家的房子是木板房,房顶是油毛毡盖的,用青石板压着避免被风吹走。旁边就是古锦河,却是一整张白布似的,河面被严严实实的封冻了,然后被大雪盖住。整个大地安静得像是进入了冬眠。

  吴木匠也正好过来了,背着工具箱,手里提着一个小行李箱一样大小的木盒子。

  我远远看见你们回来了,便赶快把棺材送过来。我以为……不好意思!不过,还差一点没做完。吴木匠搓着手,歉意地说。

  母亲说:孩子叫波儿,死里逃生,今天回家就见到棺材,好兆头,将来是有官有财,谢谢你了!

  吴木匠问:那到底是做完还是不做完?

  小姨说:做什么做啊,人没死就不错了,你这个人真是!

  母亲说:怎么不做呢?改成摇篮吧。

  吴木匠兴奋地点点头,马上拿出随身的工具干起来,一边重新打卯榫,一边说:幸好没做完,这也是天意吧。我是陈所长招的工人,虽然他现在落难了,但是这点情分还是要记的。

  吴木匠坚持不要工钱,但是父亲的警用皮带还是欢天喜地收了,那质量和精美的压纹,是一个森工工人做梦都想得到的。

  几件旧衣服垫底,铺一张毛巾当被单,盖上小棉被,四角挂上双股鸡肠带吊在房梁上,棺材马上变成了我的摇篮。那摇篮散发着的松木香味,让我平静下来,瞪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

  房内的板壁和天花板上糊满了报纸。窗户很小,田字格的玻璃,其中一张都被打烂了,用一张红色的塑料布勉强遮住。屋子中央有一架铁皮炉,铁皮外壁烧得通红,炉子上有一个黑乎乎的茶壶,正哧哧地冒着蒸汽。

  我开始摇动我的大脑袋,里面开始哗哗的响,痛,无处不在的痛啊,谁能理解一个尚不能表达的婴儿的痛感,我本来是应该哭的,却只会颤抖,脸上的皮肤一跳一跳的。

  母亲说:波儿不会哭。

  当母亲慈爱、嫌弃、麻木等诸多复杂的神情无疑表露了一点:我是累赘!

  121林场的人都知道,本来我活下来都是个奇迹了,现在还不会哭,脑袋特别大和不规则,真的非常怪异。终于压抑不住好奇心,人们纷纷来看我,顾不得这是一个正在倒霉的家庭,有可能给人们带来麻烦。无数双眼睛围着我看,眼神里是惊奇和无奈,好像我是一个怪物。

  我和母亲在卫生院住院盖住。整个大地安静得像是进入了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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