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说:别哭第4/4段
楚老夫人扭过脸,眼角又滑下泪来:“我吃不下,我跟我那可怜的萍儿一道去了算了。”
坐在一旁的楚大爷一听她这样说,不免动怒:“母亲,您可别提她了!从小到大,她给家里惹的祸端还不够吗?要不是您和三弟一直惯着她,她至于为人母了还行事没个分寸?教出的儿女也是一个比一个能闯祸!咱们举家灰头土脸迁到西州这来!是拜谁所赐您别忘了!出城时她疯疯癫癫的,这一大家子人也险些在那里送命!”
“你……逆子!”楚老夫人气得心窝子疼。
楚大爷发作完就怒气冲冲往外走,在玄关处撞见姜言意,脚步顿了顿,一句话没说,越过她便出去了。
也是这时,屋子的人才发现姜言意站在那里。
刘氏正帮楚老夫人顺心口,瞧见姜言意,神色有些尴尬,但很快就笑开:“阿意来了,你别听你大舅胡说,他平日里就是个浑人。”
楚老夫人一听姜言意在,忙抬眼往这边看来,看见姜言意时,瞬间又哭成了个泪人:“阿意,快到外祖母这里来。”
姜言意上前,楚老夫人抱着她狠狠哭了一场,“你娘命苦啊,她心心念念盼着来见你,结果还是没见着……”
刘氏也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劝道:“母亲,快别哭了,您哭了一路,再哭下去眼睛得坏了。”
姜言意不知如何安慰楚老夫人,但这一刻被楚老夫人的情绪所感染,她是真的觉得心里难过,眼眶渐渐有些湿润:“外祖母。”
她一哭,楚老夫人反倒慌了:“阿意不哭,阿意还有外祖母,今后谁要是敢欺负你们姐弟两,除非是外祖母两脚一蹬也随你母亲去了。”
一旁的刘氏听楚老夫人这般说,眼中闪过一抹不快。
她见楚老夫人没再落泪,便把手上的羹汤递给姜言意:“母亲不肯吃东西,你好生劝她吃些吧。”
姜言意点头:“我省得。”
刘氏知道楚老夫人必然想跟姜言意单独说话,她道:“母亲,儿媳就先下去了,有什么事,您差人叫我一声。”
楚老夫人似乎还在气头上,没有搭理她。
刘氏神色一僵,她走后,她的两个女儿和楚二爷的独女楚嘉宝便也跟着出去,只不过楚嘉宝似乎对姜言意敌意颇大,走前还恨恨瞪了她一眼。
姜言意察觉到了,但没做声。
等房间里只剩祖孙二人,楚老夫人又忍不住泪水涟涟:“姜敬安他就不是个东西!他若不拦着,你母亲缘何到不了西州?”
“我悔啊,当年怎么就眼瞎,给萍儿挑中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苦了她一辈子!”
“外祖母,莫要再想这些了,母亲也不愿看您难过的。”姜言意深吸一口气掩下心中那阵涩意,舀了一勺汤喂给楚老夫人:“您一直不吃东西怎么行,我和言归都还指望着您长命百岁。”
楚老夫人用绢帕掩了掩眼角拭泪:“吃,怎么不吃,我还得替她好好看着你们姐弟二人。我是想起萍丫头这心口就跟刀子在割一样……”
姜言意连哄带骗,可算是让楚老夫人喝下了那碗羹汤,老人家一路舟车劳顿,早就疲乏不堪了,但还是拉着姜言意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姜言意哄老人家睡着了才离开。
走出院子时,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大悲莫过于此。
路过原本给姜夫人准备的院子时,瞧见里面空荡荡的,姜言意心中涩意更重。
想起那个还未正式见面的弟弟,她去了隔壁院子。
姜言归腿不能下地,他坐在床上,两眼空空望着前方,肤色是一种病弱的苍白,精致的眉眼间死气沉沉。
屋子里伺候的是从京城楚家跟过来的护卫,这一路上约莫是一直伺候姜言归的,如今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性,端茶倒水时发出的声音都极其微小。
姜言意进门时,护卫唤了声“表小姐”,就躬身退下了。
姜言意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下,看着躺在床上那个心如死灰的少年,心中颇不是滋味:“言归。”
姜言归眼珠这才动了动,他看过来,双目黑漆漆的,却半分神采没有:“阿姐。”
姜言意握住了他的手:“我在。”
“我们没有娘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角滑落一道水痕,又快又急。
姜言意俯身抱住了这个半大少年:“别哭,娘一直都在的,她在天上。”
姜言归一双漆黑却无神的眼睛里不断滑落水泽:“该死的人是我,我一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该死的明明是我啊……”
逼近的禁军,铺天盖地的箭雨,那具中箭倒地的冰冷尸体,震天的杀吼,逐渐合上的城门……那天的一切都变成了无数个晚上折磨他的噩梦。
姜言归痛苦闭上眼,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如果他不是个废人就好了,这样母亲就不会为了回去救他,死在禁军手上!
他喃喃道:“该死的人是我……该死的人是我啊……”
他这副癫狂失神的样子看得姜言意又心疼又难过,狠心给了他一巴掌。
姜言归脸被打得偏向一边。
姜言意道:“你给我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来!你死了有什么用?能把母亲换回来吗?还是能让杀死母亲的人抵命?”
“阿姐,我好恨!好恨!”姜言归终于崩溃大哭起来,拳头捏得死死的,指甲陷进肉里却不觉得疼。
他真的好恨呐!
姜言意看着他撕心裂肺大哭,她自己眼角也沁出泪来,她抬手抹去,望了望天道:“恨就得更加好好活着啊,你把自己弄得越不堪,那些想毁掉你的人就越高兴。活着,该报的仇才有机会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知,就是她今日这话,让眼前的少年在将来用尽诡计,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离开楚家新宅后,姜言意没有急着回店里。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她在白茫茫的天地里漫无目的走着。
路过一户关紧店门的人家檐下的时候,她突然不想走了,就在人家店门口的台阶处坐下下来,双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手臂上,望着漫天飞雪出神。
“你想冻病么?”
姜言意不知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被人一把拉起来裹进一个温暖怀抱的时候,闻到熟悉的皂角味,她突然鼻头发酸,不知怎么就落下来泪。
封朔感觉到她肩膀在颤抖,他轻抚她后背,沉默片刻后道:“对不起。”
他一收到消息,就知大事不妙,从西州大营赶了过来。
没能把楚家所有人都平平安安接来西州,是他的人失职。
面对他的道歉,姜言意摇头,眼泪却没停下来。
这些眼泪里,有多少是这具身体本能的情绪,又有多少是属于她的悲伤,她分不清。
她哭得直抽噎,封朔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别哭。”他不会安慰人,风雪浸骨寒,这句不像安慰的话却已用尽了他毕生的温柔。
他活了二十余载,到今天才知道,原来看一个人哭,心口真的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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