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1/2段
我们到了一座土墙房门口,那土墙房已经破烂不堪,四周斜倚着花圈,还有些残留的纸火。整个房屋,就像破落的坟墓一样,整个院子,如同一方大大的墓地。
这里只有一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他用纸钱做了架纸飞机,一边使劲扔出去,一边跑去捡。这个小男孩我见过,这证实了我的猜想。他就是那个瘸腿女人的儿子,他的爸爸前几天吃“杀草王”自杀了。
“家里就你一个人吗?”嘟嘟问。
他呆呆看了我们一眼,待说不说地抠了抠鼻子,最后回答:“是嘞。”
“你爸妈……”
我连忙打断嘟嘟的话,问他妈妈哪里去了。
小男孩似乎很生气,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说:“晓毬不得!”于是将纸飞机使劲扔了出去,仿佛他扔的不是纸飞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你好好回答我嘞话,我给你十块钱,怎个样?”
“嘿!”他对此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
“你妈妈,还有你姐姐,去哪儿了?”
“去张家了。”
“什么时候回来?”嘟嘟问。
“晓不得啦,她们昨天去的。”
“那你家里没别人在……你没有跟着去?”嘟嘟又问。
“我刚回来,那边没人会跟我玩。他们不喜欢我在那点,就连我妈也不喜欢。她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认不得,其实,我什么都晓得,他们瞒不了我。”他似乎要哭了。
“她们去做什么?”我问。
“还钱!我爸……死嘞时候,张家耶耶借了好多钱给我妈。她今天去还。”
“前几天才借的钱,今天就去还,你妈拿什么还?”
“我,晓不得,”他的小手很黑,摩挲着,眼睛时不时瞟着我手里那十块钱。
“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然后就给你钱。”
“好啊好!”
“那个,张家耶耶,是不是经常来你家,包括以前,还有,他家是不是有大房子?”
“是嘞。他家也有大房子,妈妈和姐姐都喜欢他家,他们对二姐也很好,但是我不喜欢大房子。感觉……就是不喜欢。钱……可以给我了吗?”
“嗯嗯,拿去吧!你身上带的有现金吗?给他吧!我回头微信转给你。”我对嘟嘟说。嘟嘟掏出二十来,那是他下村来预备买零食吃的。
我们转身离开了,那个小男孩依然在扔纸飞机,因为突然得了三十块钱,他就扔得更起劲了。
“嘿!走慢点,等等我啊,走这么快干啥子?看你这样子,似乎很气?气啥子?”
“这孩子的爸爸吃药自杀了,他妈妈是一个瘸子,长得还不错,现在跟了一个有大平房的男人,那个男人不仅得到了他妈妈,还得到了他姐姐,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你说,可气不可气?可悲不可悲!”
“你怎么知道?”
“事情明摆着!我前几天听到了一部分,今天问出了一部分。”
他沉默了一会儿,感叹道:“自杀了!怎么这样想不开呢,世界这么大,他却要自杀,唉,真是令人费解!”
“世界很大,可是对他有什么意义?”
“什么意思?”
“地球也好,宇宙也好,无论是抽象的还是具体的,它们也许都有中心,但是,那跟我们这些平凡的脆弱生命没有关系,那只跟科学家有点关系。对我们来说,世界的中心就是我们在乎的那几个人,或者那一个人。如果这几个人,或者这一个人不在了,那么,对我们而言,世界还存在与否已经毫无意义了。”
“你的思想,很危险。”
“对于那个自杀的人来说,他的世界,这个世界乃至整个宇宙的中心就是他那个瘸子媳妇,还有他的三个孩子。可是,他的妻子跟别的男人有一腿,他的孩子站在了媳妇的一边。他们没有拥抱他,没有给他爱,也许他的孩子还小,不懂得关爱他,可是不管原因如何,结果只有一个,他没有得到爱,一个没有得到爱的人,同时又遭到自己的至亲背叛的人,同时他又在内心里感到了自己的卑微、自己的软弱、自己的无能,没有慰藉,世界这么大,他却要自杀,唉,真是令人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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