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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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四面漏风的茅草亭子,一扇摇摇欲坠的腐朽木门,还没靠近就传来的恶臭,这就是她感受到的全部。门还没开,沈珠曦已经停下脚步。

  “你看这像吃饭的地方?”男人毫无同理之心,仿佛意识不到门后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不等沈珠曦拒绝便一把拉开了摇摇欲坠的木门。

  茅草屋里的深坑毫无预兆冲入沈珠曦眼里,仅仅一眼,她就魂飞魄散地逃开了视线。

  那是比地狱更地狱的地方!

  扑鼻而来的异味,围绕坑洞飞舞的苍蝇,角落蠕动的小虫,横在坑洞上的两块发黑的木板,还有坑边不明来源的水迹,坑底一瞥而过的东西——种种迹象都让她双腿发软,魂不附体。

  “干屎橛在墙上挂着。”男人说。

  “……干、干屎橛?”

  这是一个听起来就充满不祥的名字,沈珠曦觉得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

  男人说:“擦屁股的。”

  沈珠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进茅草亭子的了,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解开裙带蹲下来的,她只记得,走出茅草亭子的时候,她灵魂的一部分,永远留在了草亭子里,她带走的,只有无法示人的疮痛和满眼泪水。

  男人就站在离茅草亭有三四丈远的地方,背靠着小屋简陋的抹泥薄墙,似乎等得无聊了,正踢着脚下的石子。

  此前她一心都在解决内急上,现在没了小腹上的压迫,她终于有心思看清他长什么样,但这一看,却让她大为吃惊。

  他低着头的侧面竟像在哪儿见过。

  听到沈珠曦的脚步声,男人抬头看来,一对走势凌厉的眉毛又黑又浓密,黑压压的睫毛下是一双比普通人更亮的眼眸,笔直有神,盯上谁都一眨不眨,被他瞧上一眼,就像被什么野兽盯上了一样。

  沈珠曦被那野性十足的眼神吓了一跳,心里那一丝来历不明的熟悉也跟着烟消云散——如果她见过这样野兽般的眼神,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更何况,她此前从未出过宫,不可能见过用干屎橛的人。

  看来,她的灵魂还留在茅草亭里。

  沈珠曦朝他走了过去,尽管早已知道答案,她还是忍不住抱着一丝希望问:

  “有净手的澡豆吗?”

  出人意料,男人竟然说:“有。你在这等着。”

  沈珠曦满心澡豆,抬着似乎熏染了茅草亭臭味的两手,看着男人沿着小径大步往前走去,很快就绕进了小屋的前方。

  ……

  篱笆围起来的小院子里,左脸有大片红色凹陷的青年正蹲在粗壮的桂花树下,仔细地观察捞上来的书橱。

  人高马大的汉子缩着手脚蹲在他身边,直勾勾地盯着他捣弄的书橱。

  “三弟……能卖多少钱?”汉子问。

  青年头也不抬道:“三弟不能卖钱。”

  “你骗人,大哥说能卖钱,卖很多钱。”汉子怒目道。

  “柜子能卖钱,但三弟不能卖钱。是你自己没问清楚,不能怪我骗人。”

  “你明明知道我说的啥!”汉子又气又委屈。“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自己得把话说清楚。”青年站了起来,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书橱的支脚。“这柜子,至少值五百两。”

  他以前从没见过这么奢侈的柜子,从里到外用的都是金丝楠木,书橱两边还有栩栩如生的龙首,明显是宫中御用。这样一个书橱,五百两已经是保守估计。

  只可惜大哥把锁头砍坏了,不然价格还要更高。

  “猪肉一斤六文,牛肉一斤四文,五百两银子,够我吃,吃,吃……”汉子满脸喜色,掰着十根手指数来数去,喜色逐渐变成苦脸。“够我吃多久啊五百两?”

  青年没理他,向着屋后小径走了过去。

  “大哥!”

  李鹜从屋子后走了出来,径直走入了屋内翻箱倒柜。

  “大哥,你找什么呢?”青年跨过门槛。

  “你看见我的澡豆了吗?”李鹜头也不抬地说。

  “澡豆?大哥不是不用这些东西吗?”

  “不是我用。”

  青年明白了,疑惑道:“大哥何必这么麻烦,随便搪塞她两句不就好了?”

  李鹜说:“放着也没用。”

  “大哥是看上这个女人了?”

  李鹜找到压箱底的澡豆了,那还是他几年前收账收来的零碎玩意,也不知道几年过去了,还能不能用。

  他把纸包的澡豆放到鼻子前闻了闻,没闻到异味。

  “大哥,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青年说。

  “听见了。”李鹜站了起来,越过他往外走去:“没影儿的事,别乱想。”

  李鹜大步回到小屋背后,那女人还站在原地等他,小心翼翼地抬着双手,好像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可那手白白嫩嫩,在日头下简直要发出光来,哪里有什么污迹。

  李鹜拿出澡豆,她欣喜的目光在触及纸包里的东西后僵了下来。

  “这是什么?”她问。

  “澡豆。”

  她不再说话,但那失望的目光明晃晃地说着“这也叫澡豆?”

  在她拈着澡豆,就了一点木桶里的水搓手时,李鹜站着观察她的模样。其实他之前观察的已经够多了——刚出书橱时的仓皇无措;见到茅厕时充分表达抗拒的全身;游魂似的晃出茅厕,脸色白得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却还有心思找他要澡豆;还有现在,这好像有谁逼她把手伸进泥巴水里搓手的痛苦表情。

  她也太好懂了。

  李鹜好奇的是,她是怎么在宫廷那种**的地方活到现在的。

  “我叫李鹜。”他说:“你叫什么?”

  沈珠曦正在和那不知什么东西磨成的粉末作斗争,条件反射答道:“沈珠曦。”

  还好她的闺名没几个人知道,天下姓沈的也不止皇室一家,眼前的男人并未起疑。

  “你是从皇宫里出来的?”

  沈珠曦胡乱点了点头。

  “你怎么被锁在柜子里?”

  “我、我有一个姐姐……”沈珠曦谎话开了头,剩下的谎话就如流水那样自然地涌了出来。“我们一起在宫中当差,叛军攻入皇宫后,姐姐为了让我逃出去,把我锁在柜子里,推进了一条通往城外的暗河。”

  沈珠曦洗掉了手上滑腻腻的感觉,不好意思再向他要干净的手巾了,她直起腰,目光从他脸庞擦过,避免直视男子的目光。

  “李公子……你可知道,宫里怎么样了?”

  李鹜不答反问:“你要喝水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沈珠曦觉得嗓子眼都要冒出火来。

  “多谢李公子。此次救命之恩,我必当铭记,若我——”

  沈珠曦话没说完就被李鹜给打断了。

  “别叫公子。”他皱起眉头,在手臂上搓了一把。“老子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珠曦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差点把自个送走。

  世上竟有如此粗俗之人!

  她不但是头回听人自称老子——还是在她面前自称老子,沈珠曦以前接触的人,谁不是对她恭恭敬敬?即便不看在她公主的身份,也要看在她即是女人,又是未婚少女的身份——试问谁会对一个小姑娘自称老子?

  只有话本里的地痞流氓才会这样!

  短短片刻,李鹜在沈珠曦心里的印象就跌到了谷底。

  沈珠曦挤出笑脸:“那我如何称呼才好?”

  “名字起来就是叫的。”他说:“直接叫名字。”

  沈珠曦嘴角的笑在抽筋。

  “好,李鹜。”

  沈珠曦心急皇宫里的情况,但她的身体也确实撑到极限了。她跟着李鹜回到前面正堂,发现和她一道回来的另两个男子已经不见了。她随李鹜走进屋,李鹜叫她坐下稍等。

  沈珠曦等他转过身后,立即用手指抹了把灰扑扑的长凳。说是长凳也抬举了,这分明就是三根木头组成的破架子。

  还好,灰扑扑是木头的颜色,上面并不脏。沈珠曦仍不放心,坐下的时候,大半个身体都留在了长凳外,只留一点,虚虚坐在凳子上,好有个身体支撑的地方。

  李鹜离开没一会,端着一个盆儿回来了。

  是真的盆,素瓷盆,乍一看,比沈珠曦的脸还大。

  沈珠曦呆呆地看着盆里晃荡的清水,闭口不言,假装镇定。她不相信世上有人竟然会用盆来倒水待客,这盆一定另有他用,有什么用她不知道,反正不可能是给她喝水用的。

  这时候一定不能慌,要镇定,否则就会像“澡豆为饭”里的王敦一样,要沦为大家笑柄。

  沈珠曦的镇定,在李鹜将盆推到她面前的时候破裂了。

  李鹜说:“喝啊。”

  沈珠曦浑身都僵硬了。这时候,她也忘了什么不可与外男对视的规矩了,她转动干涩的眼珠子,近乎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喝?”

  “是啊。”李鹜理直气壮道:“你不渴吗?”

  渴,当然渴。但不是这种渴法。

  沈珠曦和面前的瓷盆对峙了许久,终于伸出胆怯的手,试探着扶住了瓷盆的两边,胆战心惊地把嘴凑了过去。

  李鹜丝毫不懂避嫌,在她吃力地稍稍端起瓷盆以便喝水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睁着眼睛看。

  精神劲十足的目光落在沈珠曦头上、脸上,就像一簇生机勃勃的火焰,烧得她即使看不见他,脸上温度也飞快上升。

  满满一盆水,沈珠曦喝了三分之一就再也喝不下去了,她放下瓷盆,觉得茅草亭里失去的半边灵魂又回到了身体里。

  她自知这里的手巾估计还没她在宫里的擦脚巾干净,喝水的时候特别小心,现在只需抿一抿嘴唇就可处理干净,她抿嘴唇的时候,李鹜还盯着她看,沈珠曦心里又恼又怒,越发觉得他是个无礼的人。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珠曦压下不快,好声好气地问:“公……李鹜,你可知道宫里如今的情况?”

  “乡下地方消息不通,说什么的都有。”李鹜说。

  沈珠曦一愣:“乡下地方?”

  “这里是金州鱼头县。”李鹜睨着她,轻飘飘地说出一个于沈珠曦而言极其重磅的消息:“离京城有百里之远,你不知道吗?”

  4、4.第4章

  沈珠曦一阵追问,总算知道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被关在书橱里流浪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一个叫鱼头县的地方,这里和京兆隔着百里不止,县里消息闭塞,只知道京城乱了,其他一概不知。

  沈珠曦呆呆坐在黑得发光的方桌前,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凤牌还在她衣服里藏着,但这又有什么用?如果叛军控制了京畿,她拿出凤牌,那就是自寻死路。

  玉沙还活着吗?太子还活着吗?父皇还活着吗?母后的尸身,如何安排了?

  院子里的篱笆门吱呀一声开了,大高个汉子和半边脸缺损的青年走了进来。沈珠曦忙把头低了下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对面,有人拉开了对面那条长凳,动静很大地坐了下来。

  一个声音说:“你咋还在这里?”

  沈珠曦臊得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她也很不想在这里,可她除了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她假装没听见男人的话,他也没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叫啥?”

  沈珠曦用眼角余光飞快瞥了他一眼——小山般的身量,圆溜溜的眼睛,是一开始拦住书橱的那人。

  “……沈珠曦。”

  大个子呵呵笑了起来,脸上的肉挤作一堆,却不显凶狠,反而傻乎乎的。

  沈珠曦正因为这个傻乎乎的笑容稍微放下戒心时,他说:

  “乖乖隆地咚,你爹真有意思,怎么给你取名叫竹席?”

  “是珠曦,不是竹席。”沈珠曦说:“我本来的名是朱曦,你知道‘炎赫五月中,朱曦烁河堤’吗?我父亲怕我压不住这名,便改了一字,叫作珠曦,珍珠的珠。”

  “猪猪的猪。”大个子傻笑道。

  沈珠曦在宫廷长大,便是姐妹们对她冷嘲热讽,也没有这般粗俗幼稚的。

  她气上了头,大个子却像丝毫看不出她的气愤,笑嘻嘻地说:“你几岁了?”

  沈珠曦冷冷看着一边,闭口不言。

  “乖乖隆地咚。”大个子再接再厉道:“你长得真好看,是公主吗?”

  沈珠曦心里一跳,脱口而出:“不是!”

  大个子又问:“那你是神仙吗?你从水里出来的,你是水神吗?”

  沈珠曦重新看向傻大个。

  瞧他歪七扭八的坐姿,天真顽劣的眼神,在桌上动个不停的手指头——这哪儿是正常的成年人有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沈珠曦说。

  “二哥。”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二哥啊,二哥,你要叫我二哥。”大个子笑道:“我要叫你四弟。”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李鹜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东西走了进来,脸上有红坑的青年跟在他身后,提着细绳捆好的荷叶包,并拿几双木箸,另一只手则端着叠起来的四个土碗。

  食物的味道瞬间充盈整个堂屋。

  “你们在聊什么?”李鹜把瓷盆放到桌上,坐到了沈珠曦的左手边。

  沈珠曦看了眼大个子,还在犹豫,他已经欢天喜地地开口了:“我在教四弟说话!”

  “沈珠曦不是咱们的兄弟。”李鹜说。

  “她不是?”大个子一脸不解:“那她为啥和我们一起吃饭?”

  沈珠曦脸上一红,又急又臊,起身就要离开。李鹜仅用一手就把她按了回去。

  他沉着脸,说着话本上只有地痞流氓才会说的台词:

  “你现在走,是不给我面子?”

  “我……”沈珠曦都要急哭了。

  李鹜转头看向傻大个,眼刀锋利:“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挂到树上倒吊三天。”

  先前还嘻嘻哈哈的傻大个在李鹜面前,就像见了猫的耗子一样,立竿见影地蔫了。

  “我……我错了。沈……竹席,你别生气。”大个子瑟缩道。

  见他这模样,沈珠曦还能说什么?和一个傻子计较,未免太失风度。

  “我没生你的气。”

  傻大个冲她呵着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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