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3)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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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李鹜抬起了眼,沈珠曦确信他就算还没有,但下一刻也会看到她。她的理智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先一步逃走了。

  “沈……”

  李鹜的声音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11、第11章

  安静的陋室,沈珠曦抱膝坐在床上,默默掉着泪珠子。

  强烈的慌乱和羞耻将她席卷,汹涌的情感漩涡中,还有让人从里到外都酸涩起来的难过。她为自己难过,也为李鹜难过。她失落,自责,懊悔,羞愧,无所适从。

  离开皇宫后,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离了父皇,离了母妃,离了庇护她的傅玄邈,她什么都不是。

  她会写字又有什么用,她会好几种书法又能怎么样,世间不接受她,她和这里格格不入。

  父皇如果看见她现在的模样,会有一丝心软吗?母妃如果知道她如今的遭遇,会后悔悬梁自尽吗?他们为什么不能分出一点点目光,看着她,教教她,不要让她孤身一人走漫漫长路。

  所有人都有比她更重要的人和事,她想要活下去,想要努力地活下去,她这条命,是玉沙换来的,可是她好像什么也做不好,到了宫外,她就变成了一个大傻瓜,不但不清楚事,也看不准人,李鹜救了她,她却怀着偏见,从来没有真正地感谢过他。

  他即便是恶霸,也是一个对她好的恶霸。她迁怒他,赶他走,他却反过来帮助她,在赌约的最后关头,改变了赌约的结果。

  他的确作弊了,不过是为了送她胜利。

  沈珠曦越想越羞愧,她怎么能把他赶走呢?还是当着众人的面,不留一丝情面地迁怒于他。

  她原本就是这么可恶的人吗?

  李鹜如果回来了,她要怎么面对他才好?沈珠曦无颜继续借住,可是离了这里,她实在不知自己还能去哪里。

  天大地大,太子渺无音讯,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还能去哪里?

  说曹操曹操就到,竹帘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接着,竹帘一动——

  “不准进!”沈珠曦急忙喊道。

  那只刚露出一点的大手缩了回去,沈珠曦用力擦着眼泪,心里生着自己的气——为什么她连自己的眼睛都控制不了呢?

  过了一会,外边传来李鹜的声音:“晚上想吃什么?”

  “我不吃。”沈珠曦言不由衷,冷声道。

  她害怕面对李鹜,害怕直面自己的羞愧,可是越是如此,她心中的羞愧就越是令人难以忍受。

  帘下的双脚动了,李鹜转身向着门外走了出去。

  也许他是厌倦了,厌恶了,终于忍不住走开了。

  他没有错,此刻的沈珠曦也在厌恶自己:她为什么这么没用?

  沈珠曦在冰冷的床上抱膝垂泪,决定明日一早就离开这里。耳饰不要了,当做赔礼留在这里。她身上还有一根玉簪,虽然没有耳饰价值高,但多少能卖一些钱。她的文房四宝还留在馄饨铺,如果老板帮她收着就好了,她现在,除了玉簪和那套文房四宝,什么都不剩了……

  不要再哭了,哭什么用都没有。

  沈珠曦不断在心中默念,眼泪却依然不止。她厌恶眼泪,厌恶自己,连哭都不能停止,她还能做什么呢?

  在她自怨自艾的时候,堂屋里重新出现脚步声。不等沈珠曦反应,竹帘一动,李鹜走进内室。

  沈珠曦在他走进房间的第一时间就埋下了头,把**的脸和红肿的眼一起藏在膝盖间,她慌张道:“我说了不准进!”

  木床吱呀一声,李鹜坐在了床尾,一股混合着葱香的热气飘散在空气中,勾起沈珠曦腹中的馋虫。

  “咕……”

  一声拖得长长的鸣叫从空空如也的肚子里传出,沈珠曦羞愤交加,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吃面了。”李鹜说。

  “我不吃。”沈珠曦硬着头皮说:“你出去,我想自己呆着。”

  对面沉默了半晌,沈珠曦提心吊胆地注意着外界的一声一响,直到李鹜重新开口。

  “你是生我的气?”

  沈珠曦咬住嘴唇,本已平静下来的羞愧再次翻涌起来。

  “你别哭了。哭这么久,不累吗?面条都端到了你面前,你不吃,浪费了这把面条就要再赔我一把。”

  沈珠曦不肯说话,但心里已经软化,好一会后,她蠕动着嘴唇,刚要鼓起勇气说话,听到李鹜说:“适可为止啊,老子没这么哄过女人。”

  突如其来的落差让沈珠曦突然抬头,直视着李鹜的眼睛,眼泪刷地又流了下来。

  李鹜刚皱起的眉头倏地松了,一丝慌乱闪过他黑亮的眼睛。

  “我不是——唉,你别哭了!”

  先前是沈珠曦不敢直视李鹜,现在换成了李鹜不敢直视她。他躲避着她的泪眼,视线在屋子里乱转。

  “我就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你要实在生气,不如打我几下,嗯?”李鹜说:“你直说吧!怎样才能不哭了?”

  “我哭不哭,关你什么事……”沈珠曦抽泣道。

  李鹜说:“我就是可惜这眼泪没流到水缸里。”

  沈珠曦眼泪还流着,嘴里却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你胡说八道!”

  “真的。”李鹜说:“你昨晚用完了我一缸的水,搞得我煮面条都是去隔壁要的水——你打算怎么赔我?”

  “典当耳饰的钱我不要了。”

  “这不行,一码归一码。”

  “那你想怎么样?”

  “把面吃了。”李鹜把一直端在右手的碗筷递给她。沈珠曦的目光触及大碗里的面条,不争气地咽了口唾沫。

  再等李鹜把大碗进一步推进时,她半推半就地接了。

  “我吃不完这么多。”她残留着一丝哭音说。

  “你吃不完的是我的。”

  沈珠曦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在宫中时,吃不完的食物都是作为赏赐分给身边亲近的宫人。

  “在哪儿吃啊?”她说。

  “出去吃可以,在这儿吃也可以。”李鹜说。

  “在这儿怎么吃?”

  “你没在床上吃过东西吗?”

  沈珠曦愣了,她呆呆反问:“床上怎么吃东西?”

  李鹜换到床头,轻轻推她,让她往里坐。她刚一坐到里侧,李鹜就跟着坐上了床。

  “你……”沈珠曦的脸腾地热了。

  李鹜说:“我最讨厌在凳子上杵得像个菩萨了,人生苦短,难道不是应该怎么舒服怎么来?”

  沈珠曦两手端着面碗,心里还怀着对李鹜的愧疚,赶他下去不是,留他下来也不是,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她已经错过了拒绝的最佳时机。

  李鹜说:“你把腿曲起,碗就放在膝盖上,左手稍微扶着一点,右手就可以拿筷子吃面了。”

  沈珠曦照他所说做了,可是每个动作都战战兢兢。

  “如果……如果面汤洒出来了……”

  “洒出了就洒出来了,老子又不是只有一床被子。”明明只是一床被单,李鹜却说得自己好像是万贯家财的豪富一样。“没洒出来时候占多数,你怕什么?”

  是啊,她怕什么?

  在床上吃东西,和外男贴着肩膀——这是不守礼法,可是那又怎样?

  这里没有父皇,没有母妃,没有傅玄邈,只有她和李鹜,以及一碗飘着葱花的细面。她不需要看谁的脸色,要不要去做,完全取决于她自己的想法。

  他们对她弃之不顾的时候,就该想到,她会逐渐远离他们希望她成为的模样。

  沈珠曦从没想过,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叛逆,是在床上吃一碗面。

  她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筷,为了避免面汤溅出,贴着面碗,慢慢将筷子上的面条吸入嘴里。

  “怎么样?”李鹜等她吃完一筷,问道。

  “……好吃。”沈珠曦说:“比我以前吃过的所有面条都要好吃。”

  李鹜得意道:“我说的没错吧。”

  沈珠曦抬头朝他笑了笑,眼里还含着泪光:“没错。”

  她低下头继续吃面,没有注意到忽然沉默的李鹜,和他定定的视线。

  一碗面下去三分之一,沈珠曦饱了。她把面碗递给旁边的李鹜,他竟然就着她用过的筷子,直接吃了起来。

  沈珠曦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对,服侍她的宫人虽然也吃她剩下的菜肴,但不是用的她的筷子呀!

  她看着李鹜,欲言又止。

  也许民间不讲究这个?

  无论如何,他吃也吃了,这时说破,反而尴尬。沈珠曦说服自己移开目光,只听着身旁呼噜呼噜的吃面声。

  很粗俗,很优雅丝毫沾不上边的声音,却莫名其妙,让沈珠曦感到一阵安心。

  她说:“李鹜——”

  “嗯?”李鹜头也不抬。

  她低着头,竭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之前误会了你……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过了片刻,李鹜的声音重新响起了。

  “你真是个呆瓜。”他说:“我又没怪过你。”

  那些沉重的情绪,那些自厌和自弃,在这一刻统统从沈珠曦身体里溜走,她从未如此轻松过。

  “……谢谢你。”她用蚊蝇之声道。

  “嗯。”

  吸食面条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不优雅,但比任何优雅都要真实而温暖。

  12、第12章

  一碗清汤面吃完了,李鹜端着面碗下了床,沈珠曦也跟着他往堂屋外走去。

  “你去哪儿?”李鹜问。

  “我的笔墨纸砚还留在馄饨铺,桌凳也没拿回来……”沈珠曦小声道。

  “我早就让雕儿取回来了——等你想起,东西都丢了八百年了。”

  沈珠曦面色发红,小声说了句谢谢。

  “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那文具,我一会就给你去退了。你想在鱼头镇做代写生意是做不开的。”李鹜说:“你要是想自己挣钱,我给你介绍个生意。”

  “什么生意?”沈珠曦急忙追问。

  “教我认字。”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我给你包吃包住,还付你学费。”

  这话听着靠谱,至少比她继续在代写生意上继续僵持下去来的靠谱。

  沈珠曦略一思考便答应了下来。

  “好,我教你认字!”她说:“这样的话,文房四宝也不必退了,反正……”

  她话没说完,李鹜就说:“退还是要退。”

  “退了你拿什么写字?”沈珠曦问。

  “树枝,沙地,都是院子里现成的,为什么非要纸笔才能写字?”

  沈珠曦被问住了,还没反应过来,李鹜已经走出了堂屋。

  他愿意,那她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刚开始习字的时候,确实很费纸墨。

  她继续追了出去,在李鹜身旁说道:“那你一个月给我多少学费呢?”

  李鹜看了她一眼:“你想要多少?”

  沈珠曦不懂物价,不敢随便开口,她犹豫道:“你觉得多少合适?”

  “县里的教书先生收学生是一年一两银子。”李鹜说:“我给你一年三十两。”

  沈珠曦有些不好意思,说:“也不用那么多……你就按教书先生的价给我好了。”

  “给你就拿着。”李鹜说:“我也是有要求的。”

  李鹜走进厨房,沈珠曦继续跟进厨房。

  “有什么要求?”

  “分担一下我的家务。”他说:“洗洗衣服之类的。”

  沈珠曦呆住了:“我没洗过衣服……”

  “做饭呢?”

  “不会……”

  “烧水总会吧?”

  沈珠曦不敢回答了。李鹜把碗筷放下,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在宫里究竟是怎么伺候人的?”

  “公主……公主只让我陪她读书写字,画画抚瑟……”

  李鹜皱起眉头:“府色?什么东西?”不等沈珠曦解释,他接着说道:“算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别哭就行。”

  他自言自语般道:“……你一哭老子就头大。”

  沈珠曦很是窘迫,揪着自己的衣角。

  她也不想哭啊!

  她在厨房里站了一会,看着李鹜用一个小瓷盆里的清水洗涤碗筷,忽然道:“水缸里有水了吗?”

  “你要干什么?”李鹜瞥她一眼。

  沈珠曦扭扭捏捏地说:“夜里沐浴……”

  “你还要洗?”李鹜提高音量:“你昨晚不是洗了一缸水吗?”

  沈珠曦也急了:“昨晚洗了,今晚也要洗啊!”

  “你知道河边离这里有多远吗?”李鹜没好气道:“你是每天在泥坑里打滚还是怎么,用得着天天洗澡?”

  “我在宫里就是每天洗澡!”

  “那这是宫里吗?”李鹜反问。

  沈珠曦说不过他,气道:“你说打水的地方在哪儿,我自己去打水!”

  李鹜也不劝她,告诉了她打水的地方,临别时还甩给她一个“你要能打回水来老子不姓李”的眼神,气得沈珠曦看也不看他,提了后院的木桶就冲出了院子。

  不就是打一桶水吗?就打她自己洗漱的用量,让李鹜一人脏去吧!

  提着空荡荡的木桶走在乡间小路时,沈珠曦浑然忘了先前对李鹜的改观,一路把脚下的小石子当李鹜踢走,嘴里还不住嘟囔着:“恶霸!地痞!脏去吧!”

  打水的地方虽然比进城后去岚河打水近,但距离李鹜家也有一段不近的距离,好在李鹜给的指示也简洁,走出院子往左直走就能看到了。

  沈珠曦走了也不知多久,脚底被凹凸不平的土路硌得生疼,她正想停下来揉揉脚,一条清澈和缓的小河出现在视野尽头。

  她顾不上休息了,加快脚步,终于赶到了河边。

  夕阳已经隐去了,只剩月光洒在河面,波光粼粼的水光就像铺了一层盐,每一道水波都在璀璨生辉。

  她把木桶浸进水里,河水刚往木桶里钻,她就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力量,再加上水流的冲力,沈珠曦用尽全力才把身体稳在原地。

  好不容易,木桶装满了水,沈珠曦往上一提——提不起来!

  她用了吃奶的劲儿都提不起来,只能依依不舍地倒掉了一些水,努力把半桶水给提上了岸。

  提着这半桶水刚走了一会路,她就受不了了,提水的胳膊往下扯得又酸又疼,她不得不停下脚步,放下木桶暂时歇息,她回头看看河边,才走了十几步而已。这么下去,她到天亮都不一定能走回李鹜家!

  事到如今,一晚邋遢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沈珠曦不想被李鹜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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