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7)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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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的是草吗?我会带草来看它的!”

  “牛吃得杂,草和树叶都吃,今年已经过了,明年我带你上山挖竹笋,到时候好好教教你这民间的东西。”

  沈珠曦高兴道:“太好了!我一定认真学!”

  周嫂刚要说话,前院忽然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

  “娘!娘!我给你带了一包卤茴香豆,你人呢?”

  周嫂面色一变,沈珠曦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推进了猪圈。

  “娘,你在这儿干什么呢?”男子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沈珠曦隔着一面泥墙,只能听到他吊儿郎当的声音。周嫂背对着她,对外边那人说:“我在喂猪,你回来做什么?”

  她声音冷硬,带着一丝防备,和先前面对沈珠曦时截然不同。

  “我给你带了一包卤茴香豆,快出来吃,这里熏得人心慌。”男人说。

  “赌坊里带回来的吧?”周嫂冷笑道:“你又想找我要什么?”

  “瞧你说的这话,做儿子的回来看看娘都不行了?”男子的声音接近,沈珠曦心里一慌,刚要往更深处的猪圈退去,周嫂先一步向着男人走了出去。

  “茴香豆在哪儿?”

  “在正屋呢,娘,快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看见你我就知道没有好事。”

  “这哪能呢?儿子可是回来和娘报喜的……”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了,不到一会,又出现在了堂屋后的窗户里。

  猪圈的臭味驱使沈珠曦走出猪圈,好奇心又让她不受控制地竖起了耳朵。

  虽然她离堂屋的窗户还有一段距离,但里面的对话还是清清楚楚地进了她的耳朵。

  “……袁哥答应带我一起赚钱,但是我也不能空着手加入他们吧,再怎样的小本生意,也要一点本金。娘,你先借我五十两银子,等我挣了钱,我双倍还你!”

  “五十两?你以为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周嫂怒不可遏,拔高的声音清晰穿透薄薄的纸窗:“你上次偷了家里最后的钱,我拆东墙补西墙好不容易才把账还清,你现在居然还有脸来找我要钱?”

  “娘!这哪能一样呢!”男人不快道:“我这是去挣钱,是正经生意,你老叫我做正事,可这正事难道就不用花钱吗?”

  “你要是能帮着我把家里的几亩地给种了,就是最大的正事!”

  “我才不种地!”男人不耐烦地说:“种地才几个钱?你给我五十两,我发迹了,你不是也要跟着我一起吃香喝辣吗?”

  周嫂气得声音都颤抖了:“我不用吃香喝辣!我不被你气得早死就是上天对我的怜悯!”

  “……你真不给?”男人的声音阴冷了下来。

  “我没有!你杀了我也没有!”周嫂说。

  “我爹找你要的时候就有,我哥找你要的时候就有,轮到我的时候就没有?”男人冷笑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想怎么样?你还想杀了你娘不成?”

  “我不杀你,我怎么敢杀你。娘,你可真会说笑。”男人说:“我记得你还有对金耳环,你不如把那个拿给我。”

  “你想都别想!那是我的嫁妆——我最后的嫁妆!你站住!你不准动我的嫁妆,周壮——周壮!”

  屋子里碰的一声大响,桌椅似乎倾倒了,男人恼怒道:“你放手!我看在你是我亲娘的份上才没动手,你趁我还有耐心的时候赶紧让开!”

  “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动我的嫁妆!你再这样,我就告诉你爹了!”

  “我爹才顾不上管我呢,听说西城县的青楼来了个京/城名/妓,要我说,他过不了多久,也会来找你要钱的……”

  “周壮!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娘,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嫁妆是死的,人是活的,等我发财了,我给你买十个百个……”

  两人的拉扯声越发激烈,沈珠曦在外急得跺脚,生怕周嫂吃了亏。

  可对方是个成年男子,看样子还是个品行不端的成年男子。周嫂不让她出现在对方面前,不就是因为怕她被盯上吗?

  可是周嫂……

  沈珠曦想起这两日接触的点滴,想起周嫂朴实的笑脸和那把清甜爽脆的青枣,最后一锤定音的,是李鹜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

  “凡事有我撑腰。”

  沈珠曦牙一咬,拔腿往前院冲去。

  她一头扎进堂屋,刚好接住被推开的周嫂。

  沈珠曦怒目圆瞪,一句怒喝脱口而出:

  “放肆!”

  34、第34章

  沈珠曦掷地有声一句“放肆”,让堂屋里两个人都愣在原地。

  周壮人不如名,瘦得跟棵豆芽菜似的,人虽还算俊秀,但狭长的眼睑下透着血气不足的乌黑,一双单眼皮柳叶眼里有股偏离正道的邪气。

  他看着沈珠曦,眼珠子一转,迈腿朝她走来。

  “这位小娘子是谁?怎么在我家里?”

  沈珠曦还没答话,周嫂已经把她挡到身后,像护崽的母狮子一样,怒冲冲地说:“她是李鹜刚过门的妻子,你放尊重些!”

  周壮猛地停下脚步,视线重回沈珠曦身上,多了些克制。

  “她就是李鹜娶的女人?”

  周嫂没说话,沈珠曦也只是充满防备地看着他,周壮讨了个没趣,自己笑了笑,说:“怪不得他不搭理酒西施,也看不上李——”

  “周壮!”周嫂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周壮冲沈珠曦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揖,笑道:“李娘子别往心里去,小弟这张嘴没个把门,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沈珠曦知道他这是在装模作样,他刚刚对他亲娘的样子才是他真正的样子,这样的人,她不屑与之相交,连稍微靠近都嫌作呕。

  大约是她脸上的敌意太过明显,周壮也知继续待下去讨不到便宜。他拍了拍衣袖,对两个怒视他的女人视而不见,神态自若地说:

  “今儿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两个妇人拉家长。李娘子,替我向鹜兄弟带一句好。”

  周壮说完,向沈珠曦拱了拱手,施施然地走了。

  眼见他的身影消失在篱笆外,沈珠曦伸手扶住脸上没有丝毫血色的周嫂,轻声道:“周嫂子,我扶你坐下吧。”

  周嫂沉默着任她扶到桌边坐下。

  沈珠曦刚想说话,周嫂已经开口了。

  “我没事。”她说:“那是我不务正业的小儿子,我倒是习惯了,只是吓着了你。”

  周嫂拉过沈珠曦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心干燥而粗粝,布满深深的掌纹。

  “你也别怕,有李鹜在,他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我不怕。”沈珠曦摇了摇头:“我在外边听到他对你动手,你没事吗?”

  “乡下人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周嫂笑了起来,脸上已看不见一丝先前的阴霾。

  “他还会回来吗?”

  “今日应该不会了,他就是来要钱去赌,知道现在要不到钱,他也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可是等我走了,你要怎么办呢?”

  周嫂笑了笑,避重就轻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她的自强,坚韧,善良,沉默,让沈珠曦想到了农田里任劳任怨的黄牛。不论外界给予什么负荷,她都沉默地消化,沉默地接受,沉默地继续往前走去。

  “我告诉李鹜,让李鹜帮忙可以吗?”沈珠曦问。

  “不用麻烦了。”周嫂摇了摇头:“腿长在他身上,他就算不在鱼头镇赌,他也可以去西城县赌,去金州外面去赌,没用的。”

  照这么说,告诉李鹜的确没什么大用。

  她犹豫片刻,问:“你丈夫他……”

  “他是个甩手掌柜,不会管的。只会叫我管,还会怪我管得不好。”周嫂叹了口气,说:“你刚刚也听到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父子谁也不比谁好。”

  沈珠曦不好评价,只有眉头显而易见地锁了起来。

  “你别为我担心了,我也不是头回遇到这种事,这么多年,我不也一样过来了么?”周嫂握了握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忧心忡忡的沈珠曦:“嫂子是过来人,知道怎么治他,你放心吧。”

  “可是……”

  “我那个大儿子是个省心的,”周嫂打断她的话,笑道:“也许是他在娘胎里让娘受了苦,所以生下来后一直都体贴照顾娘,日子再苦再难,只要想想他,我就又能笑得出来了。这大富人家依然有苦难言,更别提我们这种穷苦人家,但只要日子还有一点奔头,就能一天天的过下去。熬到最后,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周嫂朴实无华的话在沈珠曦心里激起层层涟漪,她又何尝不是因为一点缥缈无踪的奔头,从九天一头栽进泥泞,仍挣扎着往前走去呢?

  连周嫂都没有放弃,她又有什么放弃的资格?

  “你这孩子,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周嫂哭笑不得,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递给她。

  沈珠曦接了过来,按掉含在眼眶里的泪珠子,含糊不清地说:

  “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难过……”

  周嫂拿过她手里的帕子,轻轻擦着她落下的眼泪:“你可别去听曲儿,要是上边演霸王别姬,你准在下边发大水。”

  周嫂可说准了,她在宫里听曲儿,但凡上边的人儿开始离合,她准在下边泪如泉涌。

  “我、我也没办法……这天生的,我管不住眼睛……”沈珠曦委委屈屈地说。

  周嫂失笑,怜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这眼泪啊,要用在刀尖上,太爱哭也不行,人们都是物以稀为贵,男人也是如此,你哭得多了,他就不珍惜你了,你再哭,就跟天上落雨点一样,不管用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快别哭了,要是把眼睛哭肿了,你们李鹜可饶不了我。”

  “他才不会呢……”沈珠曦抽噎道。

  “我们女人生来命苦,穷人家的女人更是命苦,你运气好,幼年进了宫,后来遇到大难又能逃出宫,流落在外第一个遇到的人就是李鹜,你的命,已经比大多数女人要好了。”周嫂语重心长地说:“我见过很多人,我能毫不犹豫地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这和你心地善良脱不了关系,老人们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不是乱说的。”

  “周嫂子……”沈珠曦忍不住说:“你想过和离吗?”

  “和离?”

  周嫂的面色变了,沈珠曦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恨不得把舌头给咬下来。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只是觉得,这样你就能过得好一点。”沈珠曦吞吞吐吐地补救道。

  “嫁都嫁了,是猪是羊也只能认了。这乡下地方没有和离的女人,只有被休的女人,被休的女人,不但自己蒙羞,连家人也会遭人耻笑,还会连累家中未婚配的妹妹嫁不出去。”周嫂摇了摇头,说:“你在宫里,见到的女人不是嫔妃就是公主,即便是和离的公主也会沦为世人笑柄,更何况普通女子呢?对她们来说,被相公休弃是比死更残忍的惩罚。”

  沈珠曦陷入沉默。

  婚姻之事,比她管中窥豹见到的还要可怕。

  这是一条赌上一生的绝路,走上了就没有回头的可能,未来究竟是相敬如宾,还是相见眼红,全凭天意。

  可天意,谁也说不准。即便是相识已久的人,也会有性格大变的可能,更何况是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

  她和傅玄邈好歹有过几面相处,虽然他在她面前永远笼着一层纱,但比起天下许多一派无知就蒙上了盖头的女子已经好了许多。

  周嫂说得没错,她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纵使她今日成了亡国公主,老天也为她留了一份福气。

  她不能不承认,脱下红嫁衣的那一刻,她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咱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我给你拿枣子吃吧。”周嫂笑着说完,不等她推拒就站了起来。

  没一会,周嫂带回一碗洗得干干净净的青枣,沈珠曦拿了一颗握在手里,考虑许久后,说:

  “周嫂子,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你说,嫂子能帮一定帮。”周嫂爽快答应。

  “我想找个糊口的生计,可我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事情一概不知。之前我试过在镇上摆代写书信的摊子,但是没人信我会写字。周嫂子,我会读书写字,四书五经还有各种杂书都读过,我还会琴棋书画,会许多曲子。你知道我去什么地方能找到活计吗?”

  周嫂一脸吃惊:“是家里周转不开吗?有什么难处就告诉嫂子,我虽然没钱,但家里的小猪卖了能凑些现钱——”

  “不是的,周嫂子,李鹜应该不缺钱。”沈珠曦说:“是我,我想自食其力,不想白吃白住却一分钱不付。”

  “你是他的妻子,怎么能叫白吃白住呢?”周嫂笑道。

  “这不一样……”沈珠曦有些难堪,她总不能告诉周嫂他们并非真正夫妻。她既然尽不了真正妻子的义务,就不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真正妻子享受的一切。

  她在宫里锦衣玉食,从未心中不安,因为她知道身为一个公主,她生来是带有责任的,她的责任就是指给皇帝选中的人,替皇帝稳住世家大族或封疆大吏,更甚者,域外蛮族。

  她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不论父皇将她指给傅玄邈还是域外蛮族,她都会穿上嫁衣,戴上盖头。

  因为这是她的责任。

  可是她对李鹜没有尽到责任,相对,她就无法理直气壮地吃他的用他的。她不能,也不想。这是她的骨气,是她离开皇宫后,除了一对耳饰,一根玉簪外,全身剩下的唯一一样东西。

  周嫂看出她的为难,没有追问下去。她面露难色,说:

  “乡下的女子即便补贴家用,也是用绣品换一点钱,没有出去抛头露面的,镇上也有做生意的女子,比如那酒西施,随记鸡店的大小姐随蕊——可酒西施是个寡妇,随蕊是个嗣女。你要是出去挣钱,会叫人说闲话的,让他们以为李鹜养不起女人事小,污了你的名声,说你和这人那人纠缠不清事大,这人啊,见到什么都爱添油加醋,只要你抛头露面,这些就是少不了的事。”

  周嫂的话击碎了沈珠曦的希望,难道在找到太子之前,她只有靠李鹜白养的份?

  如果李鹜不愿意养她了呢?

  35、第35章

  一连几天,沈珠曦都闷闷不乐。

  一方面,她为周嫂的境况揪心,一方面,她也陷在自己的那个预想里抽不出身——

  如果她只能靠李鹜白养,那么有朝一日,若是李鹜不愿意养她了呢?

  她因为这个问题,茶饭不思,眉心郁结。

  “我吃饱了。”沈珠曦蔫蔫的放下只吃了四分之一的馒头。

  她刚要离桌,李鹜脸一沉。

  “你又吃饱了,你连着几天都没怎么吃了。”他说:“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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