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红烧肉和萝卜第1/1段
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我对一个同学映像特别的深刻。他叫何为康。小时候就觉得他的名字寓意很好。他小小的年纪，戴着大大的眼镜，有着令我羡慕的发量。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明显的特点，永远鼻子邋遢的，鼻子下面永远挂着鼻涕。很多人都不喜欢和他玩，并且给他起了一个浓鼻将军的外号。
关于他，我不记得我和他何时何地，如何相识、如何分别的片段，也记不起上学、学习的情况。他让我在二十年后还能记起的原因是一碗红烧肉。
红烧肉的做法是什么，南北各有不同。按照现在人的生活水平，红烧肉是一道在普通不过的家常菜、我也喜欢吃红烧肉，偶尔自己也会露一手，好吃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做红烧的过程。一块红烧肉入口，瘦肉酥韧有致，干而不柴，肉皮滑嫩，咬劲在似有似无之间，中间那一层夹一层早已走了油的肥肉一下子溶解在口中。
21世纪初，在中国广大的农村地区，想吃一份用五花肉做的红烧肉可是难得的盛宴。起码在那个村庄是这样的。我依稀记得那时候，人们都是自给自足，家家户户种水稻做主食，种油菜榨油，家家都有菜园子。
外婆家的菜园子春夏秋冬都能刨出餐桌上所需的一切，当然有的家庭也会养上几头猪，十几只鸡。鸡蛋是农村的主要营养来源，外婆每天早上做的蛋炒饭就是自家的鸡蛋，多余的鸡蛋舍不得吃，攒起来留着卖钱。猪是过年的时候拿来卖的，条件好的家庭也会留一头猪，待过年的时候宰杀。这也形成了当地的一种习俗——杀猪饭。杀猪饭是农村特有的一场活动。
年关将至，辛苦一年的农民开始备年货，除了瓜子花生糖果、鞭炮，咸货也是重头戏。家中养了猪的农民会请村中的屠夫，再找几个帮手。宰杀养了一年的肥猪，正常的情况是一扇猪肉主家留下过年，另一扇猪肉卖给当地村民。猪下水等食材当天就会被主家用来招待屠夫、帮手和邻居。小时候最幸福的时刻之一就是跟着外公后面去杨家吃杀猪饭。那时候的猪是黑猪，配料也少，但是它的味道却永远难忘。总是觉得那时候的猪肉是香喷喷的，二十年过去了，吃了太多的猪肉，再也找不到那时候的感觉了。
一天中午放学，何为康邀请我去他家吃饭，我也怀着忐忑的心情答应了。他家的路比我家还远，在学校的北边。不记得走了多长时间，走过了沥青路，走过了山间小路，走过了稻田，穿过了几间红砖青瓦的房屋，来到了他家。
一进庭院，一阵肉香夹杂着饭香铺面而来，随后就看见几颗山楂树，树上挂满了红红的山楂。一进家门，就见一个和蔼的爷爷在等待我们。不知道吃了多少块红烧肉，也不知道吃了几碗饭，更不记得爷爷的样貌，只知道吃的是红烧肉，味道也形容不出来，如果仅仅是吃了一份红烧肉，我应该不会有如此的印象。
几日之后，何为康想到我家去看看。这让我有点措手不及，我比较害怕他去我家。那时候舅舅为了房屋安全，把旧房子拆了。新房子的第二层还没完工，第一层不要说装修了，墙壁还会渗水。就是这样的简陋条件，我们搬进去住了。房子的尴尬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是我知道外公家很少有荤菜。怕他去了，怠慢了我的同学。一路上我很忐忑，心里一直期望着今天中午的菜可以丰盛一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中午我们坐在楼梯口，吃的是炖萝卜，那一天我真的很难过。一个孩子，比较有自尊心的孩子，因为贫穷而自卑，也因怠慢同学而愧疚。贫穷是那个时代的缩影，我也无能无力。何为康没有任何的坏心，依旧干了两大碗萝卜汤泡饭，还不时地说真好吃。好吃不好吃，我肯定知道，外婆的饭谁吃谁知道。
这是我对他唯一可以记起来的事情，一碗红烧肉和一锅炖萝卜。后来，不知道何时，我们班上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个谁也不在乎的人，少了一个善良的人。刚开始，偶尔会有人谈论他，关于他的去向，各种各样的说法都有。随后的一两年，班上越来越多的同学都离开了。他们去了沿海的各大城市，也有的去了镇上或者县城。两年后，我也成了其中一员。知道自己将要离开那个山村的时候，我很兴奋，我几乎逢人就说我要离开的事情。我想和别人炫耀自己将要走出大山，去很多人向往的东方市。更重要的是，我父母的经济条件得到改善，他们在东方市有一份谋生的手段，他们有能力把我带在身边。我对此充满了向往，并且迫不及待的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这将是一次团聚，一个迟到的团聚。这一次团聚，迟到了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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