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月忠忍恨赴国难 僧兵首战留遗憾第3/4段
宗诗拜了佛祖出殿,心里颇不平静。回到阔别多年的江南故乡,秀水县已是近在咫尺,翘首可望。多少童年的记忆,突然之间又迤逦回到眼前。他感慨着,独自行到镇上,想贴身感受一下久违的故土乡情。
小镇不大,却被流入太湖的一条小河分为南北两半。正中一座单孔拱桥,连心锁一样镇在河上。宗诗想,这鸳鸯镇名,大约与此有关吧!小河两岸自然形成了街市,长约里许。因小镇地属湖州,而湖州又是有名的笔乡,所以,街市上笔店众多。湖笔名气,四海闻名。宗诗也想顺便买上两支,好在军中起草文书用,或者战事闲暇,画上两笔墨竹,也是快事。可是,待他在一家店前拣定几支笔后,却发现自己匆忙之间,身上竟未带钱。他只得朝店家合什道声谦意,说等回营取了钱再来,然后,讪讪而去。
他大约走出二三十步,忽听背后有人连唤:“禅师!”扭头一看,竟是刚才那卖笔的店家,手里还拿着几支笔。便问他有什么事?
店家说是专门来送笔的,说着,笑呵呵把笔塞给他。他低头一看,那几支笔正是他刚才拣出的,便诧异道:“贫僧尚未取钱过来,如何能拿你的笔?”
那店家道:“已经有人为禅师付过钱了!”
宗诗更加奇怪了。说这镇上他人生地不熟的,怎会有人为他买笔付钱?
店家回身向后一指,道:“就是那个秀才。他说见你买笔,必是个风雅禅师,惺惺相惜,便替你买了笔,让我送过来!”
宗诗顺着店家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一个身材细挑的秀才,正朝小桥方向走去。他虽头戴幞头、身穿月白黄领棉袍,一身文士打扮,却并无一般文士悠哉舒缓的步态,而是脚步轻盈、身姿俏逸,别有一种修竹临风的韵致。
乍归故土,即遇知音,这让宗诗倍感意外和惊喜。既是知音赠笔,便不能不留下人家姓字,也好在平倭之后,与他谈诗论画。他急向店家询问秀才姓字,店家却摇摇头说,秀才没有留名。
宗诗便急脚追上去,想亲自问问明白,致以谢意。却不料那秀才好像料到有人追他,竟脚步匆匆赶到小桥下,上了一只等在那里的小舟,飘然直向太湖而去。宗诗赶到小桥下,秀才的小船已经荡出几丈开外,留给他的依然是个背影。唯一醒目可辩的,只有秀才棉袍下摆上疏疏斜斜绣着的几竿竹枝。莫非他也爱竹?这让宗诗更生一种天赠知音的感觉。他想叫只小舟追上去,却苦于身无分文,只得朝那秀才背影连呼“舟上施主,且慢行一步!施主且慢行一步……”
那秀才却似根本没有听见,依然故我,并不转头。
眼见小舟渐行渐远,没入暮色,宗诗怕自己出来久了,营中别有军务,耽搁误事,只得叹惋着踽踽而归。
果然,他刚行近营门,便见一个僧兵匆匆出来。僧兵一看见他,即急急道:“堂主,主将正找你议事呢!请你速到他的帐中。”
宗诗紧脚赶到月空帐内,见月忠、月清、月朗都已在帐。此外,还有一人,竟是月满。他怎么来了?方丈不是要他留在寺里帮月明操练武僧吗?宗诗正疑惑间,月忠、月清等人纷纷问月空有什么事?看来,议事还没开始,宗诗这才稍觉安心。
众人坐定,月空告诉大家,有两件事需要商议。他先指指月满,说僧兵出山的当天晚间,寺里的小沙弥庆圆、庆方就不见了。起初寺里以为他俩到少林哪个下院玩去了,可找了两天,竟没踪影。后来,方丈听一个务下僧说,两个小沙弥说过要跟僧兵出山抗倭,才怀疑他俩是找僧兵来了,这才叫月满赶来寻找。说罢,月空让大家想一想,说说该怎么帮月满找到他俩?
宗诗忽然想起,庆方送礼单给他的当天,曾在山门前说过要跟他们出山远征的话,今天看来,他当时并不是说着玩的。
月空说完第一件事,随即拿出一封书信,赤红的脸膛显得十分凝重。他说刚刚接到俞大猷将军送来的急信,说是有一小股倭寇流贼,正沿太湖南岸西来,少林僧兵不必急着东到绍兴与他会合,暂且就地搜寻倭踪,予以堵截,勿使其深入内犯。介绍了信中内容,月空问大家有什么高见。
听说要与倭寇刀枪对决了,月忠等人自是群情振奋。但又同时犯难:太湖南岸水、旱道路众多,可从哪里探寻堵截呢?
众人正议论纷纷,忽听帐门口僧兵禀报:有一官军求见主将。
月空应声道个“请!”字,即见一个盔歪甲斜的官军军士、一跌三撞而入。灯火下,众人见他满脸是血,甚是可怖。他一见居中而坐的月空,即磕头到地,连哭带叫:“快!快!快去救我们张把总!”
月空一愣,问他张把总是谁?
“就是、就是到你们少林寺传旨的钦差张大人,他原本在军中任把总之职!”那军士急火火的解释。
月忠一听是自己仇人,火气又腾地窜起,不由喝问:“恶贼怎么了?为什么要救他?!”
军士呆了一下,颤抖着说张四维被倭寇围在长兴县南的大云寺里,救兵若不及时赶到,他就难活命了!
月空、月清、宗诗等正愁没有倭寇的线索,闻此,不由暗自心喜。他们相互看看,各自振振拳头。
月忠却冷笑一声,快意道:“这才是报应,活该!”
那军士又连忙接着道:“不光是他,还有你们少林寺的两个和尚呢!”
少林和尚?难道是庆圆、庆方二人?他们又怎么会跟张四维在一起呢?月空等人同时一惊,急命那军士把事情说清楚些。军士定定神,这才把事情的原委细说一遍——
那日,少林山门前逃出性命,张四维随秦铤先到开封府。吃了压惊洗尘酒后,因怕僧兵再找他算帐,便别过秦铤,带兵一路急行赶往浙江。今日行经大云寺附近时,忽见前面两个行脚商人。商人听见后面响动,似乎受到惊吓,急忙催马快行一段,避入大云寺内。
张四维见了嘿嘿笑着朝军士道:“前面二人见兵就躲,必是盗贼,捉了他们搜搜,必能发个外财!”
众军士立刻冲入寺内,拘了两个行商。只是打开包裹,里面并无金银珠宝,只有几件佛门衣钵法器。
张四维感觉晦气,大骂道:“真是两个不成气的盗贼!既然做盗,就该盗些值钱的东西,如何只偷得这些佛家破烂玩意儿?!”甩手一马鞭,竟将其中一个年轻商人头戴的六合一统帽打出老远。
这才发现:他竟是个光头和尚。
张四维一惊,正要再问究竟,又一军士手捧铁钵向他禀报:钵上铸有“少林寺”三字。
一听少林字眼,张四维愈加恼怒,突然阴沉沉、恶狠狠道:“原来你们是少林和尚,专门赶来害我的!”随即下令捆了两人,严加盘问。
一问得知:他俩竟是挂单少林寺多年的日本和尚,年长者法号宗经,年轻的法号月澄。只是因为倭寇侵掠大明海疆,少林寺要出僧兵抗倭,二人感觉自己是日本人,继续留在少林会给寺里招惹是非,这才留书而去。为了减少路上麻烦,二人专门扮作商人,舍大道走小道,一路避关躲卡,走得很慢。所以,才被张四维他们意外赶上。
得知是少林寺的日本和尚,张四维又忽然高兴起来,说他们实则是倭寇奸细,要送到军前请功。不料,刚出寺门,竟突地冒出一股倭寇,旋风般袭来。张四维急命官军闭门拒战,但因倭寇约三百余人,百余官军毕竟左支右绌,难以久敌。情急之中,他只得挑出二十名军士突围求援。经过拼死冲杀,最终闯出一人。
听军士说罢,月空等人又气又急。气的是张四维豺狼不改本性,时时处处不忘害人自逞;急的是宗经、月澄在他手上,不知如今安危如何?
月忠更是恨得咬牙切身向后一指,道:“就是那个秀才。他说见你买笔,必是个风雅禅师,惺惺相惜,便替你买了笔,让我送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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