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三道圣旨疑僧兵 一声笛箫惊倭寇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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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知,按下葫芦起来瓢。对面月满却不肯认账。月空、宗诗等人正劝他消消火气,依了汤克宽。他却一把拨开众人,朝汤克宽一扬袖子道:“原以为汤将军是个硬骨头敢打仗的人,哪想到你也很会做好人!只不知你叫我如何赔罪?俺乃出家人行不得俗礼,而佛礼又只能行于佛门,若要俺行佛礼赔罪,张国舅须得也剃头做了和尚!你问问他,愿意吗?”

  张四维因僧兵不认他这个监军,本就恨恨不已,又见月满如此戏他,不由恼羞成怒,噌地拔出佩剑,一点月满,咬牙朝汤克宽道:“这疯僧疯话汤将军可听清楚了?!不杀他,何以肃军纪、振军威?”

  汤克宽也没有料到,这个平日粗爽爱认死理的莽撞和尚,还有不讲理的时侯,不肯向张四维低头也就罢了,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连自己也给捎着埋汰了,心里既好气又好笑又很无奈。不过,想想朝廷任张四维为僧兵监军,的确大不相宜,月满也是气不过才如此的。暗暗掂量一番,他还是觉得月满情有可原。于是,打定主意,心下一横朝张四维道:“算了张把总,你既说他是疯僧疯话,又何必跟他计较呢?你若实在气不过,本将军代他向你赔个罪,可以了吧?”说罢,一抱拳。

  “那怎么成啊!”孟公公见月满一直强硬不屈,汤克宽又明显偏袒月满,心中颇感不快,遂不阴不阳开了腔,“张国舅毕竟是堂堂的皇封僧兵监军,部下如此嚣张狂妄,以下犯上,如若置之不理,今后他还如何监军?依公公我看,必须拿下疯和尚,正了军法!”随即又命锦衣卫捉拿月满。

  汤克宽见孟公公又扇邪火,登时大怒,跨步上前,挺胸拦住锦衣卫,刷地抖开一纸军书,峻了脸色道:“本将军这里有紧急军令:参将卢镗,被困嘉兴,危及杭州,浙省震动!巡抚急令汤某率本部官军及少林僧兵,速速北上救援。军情似火,刻不容缓!公公、把总岂能未战而先斩我大将?”

  “哟!汤将军是要拿浙抚来压公公我和国舅吗?”孟公公将拂尘往肩头一搭,立刻挺起便便大腹,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脸色。这孟公公名叫孟迈,身兼宦官十二监第一监司礼监的提督太监、掌印太监二职,是名副其实的大内宦官头儿,深得嘉靖皇帝宠信,莫说百官无人敢惹,就连权倾朝野的奸相严嵩,见了他也是格外客气三分。如今见汤克宽拿浙江巡抚的手令说事儿,自然不屑一顾,哼哼一笑,眯眼又道,“张四舅杀疯僧正军纪,并不妨碍汤将军北上解围嘛——救卢镗又不是仰仗疯僧一人!再说了,不正军纪,又如何能打胜仗?”

  汤克宽一听,知道孟迈跟自己较上了劲儿,大有不杀月满决不罢休的意思。他也知道,这个太监头势大如山、手眼通天,绝不好惹。要救月满,不拼上前程,甚至生命断难成事。这样想着,他下意识地一手紧紧握住佩剑的剑柄,开始缓缓向外拔出。

  忽然,他感觉一只钢硬的大手按在自己握剑的手上。那手一用力,就扣着他的手将半抽的宝剑送回鞘内。没等他回过头,迫他收剑入鞘的人就发了话:“孟公公,张国舅恐怕不能依军法杀月满!他不是少林僧兵,更不是张监军的部下!”声调朴厚沉着,是月空。

  孟迈哪里肯信,冷冷笑道:“这倒让公公我弄不懂了!月满不是僧兵是什么?难道还真是天兵不成?”

  月空并不理会孟迈的嘲讽,只是平静解释,说月满是少林寺方丈派来浙江寻找两个小沙弥的。他见孟迈依然不信,便命一僧兵到他借住的禅房取出小山当日的信函,给孟迈看。末了道:“月满只是一直没有找到两个小沙弥,才暂时随僧兵抗倭的!”

  孟迈看过书信,一时无话可说,却又心犹不甘,只是斜眼瞟瞟张四维,要他说话。张四维见自己找到的茬子又被抹平,也觉窝火,却又找不出新的茬口,只得恨恨道:“好!他既不是僧兵,让他现在就远远滚开!”

  “呸!有你这样的监军在,就是八抬大轿请,你僧爷爷还不愿留下呢!”月满毫不示弱,回敬一句,合什向众僧及汤克宽环致一礼,迈步出院。

  张四维不甘挨骂,还要逞威,被汤克宽拦住。

  众僧舍不得月满离去,但念及他留下来要遭张四维报复,便无人再拦,只是默默合什相送。

  月空、宗诗一直将月满送出江心寺,叮嘱多时,洒泪而别。

  一场风波平息。汤克宽即令僧兵打点行装,准备北上。孟迈则叫过两个锦衣卫诡秘交待一番,二人领命而去。

  当日,汤克宽即率官军、僧兵北上嘉兴。张四维既为僧兵监军,自然也带亲随同行。

  行经数日,赶到嘉兴府海盐县界,正当日暮时分,前面出现一片山岭,峰峦参差、重叠连绵,层层波浪似的涌向海边。向导称,那片山总称秦山,过山十余里,就是海盐县城。

  汤克宽自知千里救援,行踪不密,担心倭寇得到消息,预在山中设伏!专侯他们自投陷阱。便决定派一得力之人先行探山,然后进军,遂传令全军就地停驻。他向骑马并行的月空说了自己想法,问派谁去探山合适。

  月空回头看一眼师弟月清,说他办事谨慎细密,又有飞毛腿神功,由他探山最佳。汤克宽遂将此任交给月清。

  月清叫过悟真、悟幻两个快脚僧兵,直奔秦山。

  因是探山,他们有意行不由道,而是专拣山道两边的坡岭密林穿行。这样做,一是可以探知道边有无伏兵;二是可借林木岩石掩敝自身,不被伏兵发现。如此越过两道山岭,忽听前面传来阵阵狂乱淫邪的笑浪。

  月清三人急忙循声爬上一个小岭头,只见岭下平地上呈圆形燃着十几堆火,火堆上立着三脚木架,架上或挂壶、或挂肉,冒着丝丝轻烟,酒香和着肉香,阵阵飘上岭头。每个火堆旁都围坐着十余名身穿甲胄的武士,总数足有二、三百人。一看那种前伸短檐、后铸扇形护项的头盔样式,月清就知他们是地地道道的倭寇。群倭一边狼吞虎咽、江泻海灌,一边朝着火堆圈中央乱指乱点、乱呼乱喊,鸡犬吵杂,噪噪一片。

  火圈中央燃着一堆更大的火。火旁坐着三个倭寇。左边一个端酒,右边一个端肉,唯独中间那个胖倭裹着披风,两手空空,大约是群倭的头目。离几个头目不远,还躺着两个人,都是长发零乱的女人。一个身上身下血污一片,腹上横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婴儿显然是被剖腹取出的。月清三人触目之间,无不心惊肉跳,肝肠俱碎。死者旁边的女人侧卧着,也是个腹部隆起的孕妇。不同的是,她双手被捆,蜷在那里瑟瑟发抖。

  “畜牲!畜牲!畜牲不如的东西!”月清浑身发抖、颤声低骂着,眼中泪如洪流,悟真、悟幼亦是两眼血红,几欲冒烟喷火。

  三人正怒火焚心,却见那个胖头目站起来高喝一嗓,群倭立刻静下来。那胖头目道:“刚才,猜那胎儿是女孩子的,统统的罚酒一碗,猜男孩子的,统统的吃肉一块!”群倭一阵哄笑,又彼此劝酒劝肉吃喝起来。

  月清三人这才明白:众倭是借隔腹猜胎、剖腹验胎来行酒取乐。三人愈加愤恨,扑扑几拳,地上出现几个深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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