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山贼仗义犹巾帼 海盗通敌转倭雄第1/4段
见众人神色紧张,俞大猷淡淡一笑。示意大家坐下,又问来寇方向、人数。
探马说贼寇由南向北而来,约有六、七百人。
宗擎见猎心喜,忽地站起来道:“前日来了一千多倭寇,都被我们一仗赶下海去,这几百人能济什么事?俞将军,你调五百人给我,我管教贼寇沾不上绍兴城边,就作鸟兽散!”
俞大猷笑道:“你永远是余勇可贾。可你想过没有,前日我们是有备而战,调了附近卫、所的守军,而且是以众击寡,以多胜少。而此刻,这绍兴府城所驻官军也就五百人。我如果都调给你,倾城而出,一旦中了贼寇调虎离山计,其他贼寇正好乘虚而入,我们岂不成了城中百姓的罪人?”
宗诗闻言,既佩服俞大猷为将沉稳谨慎,又暗自震惊绍兴城守备兵员是如此不足。怪不得刚才一提到搬兵救援海盐,俞大猷会面现难色。于是,他站起来道:“俞将军,如果官军不足,我还带来八十多个僧兵,可听将军调遣参战!”
俞大猷微微点点头,默忖一会儿,命普从率领二百名官军去守北门,又命亲兵分别到东、西二门传令:关闭城门,严禁出入,密切警戒敌情。再命宗擎沿四门巡视全城,随机迎敌。几人领命去后,他让宗诗速调僧兵,与他在南门会合,准备正面迎敌。
将令一下,俞大猷、宗诗、徐渭三人也急出行辕。早有亲兵牵过几匹健骡骏马。徐渭正要随宗诗一起上马,却被俞大猷拦住。
徐渭顿急,红了脸道:“我徐渭敬慕将军人品将名,所以,数次登门请命,希望能弃笔从戎,追随将军效命疆场、抗倭立功,都被将军挡驾。这一回——”他面向宗诗接着道,“人家方外之人,将军尚许从征报国,我一个学忠学孝的秀才,义当为国赴难,却被将军一拒再拒,是何道理?”
俞大猷见徐渭动了火气,连忙马下一揖,道:“徐先生乃江南才子,国之重宝,将来还要立身庙堂,大才大用,宏图兴邦,岂可随意侧身行伍、轻冒锋镝之危?俞某实在是为国珍重人才,才坚拒先生所请啊!”他回顾宗诗一眼,“至于说到少林僧兵,他们一个个身怀绝技,上阵杀敌,正是才尽其用。何况‘庄严国土、利乐有情’也是佛门宏旨啊!而先生以诗、书、画名闻天下,怎能弃长就短战阵搏杀呢?刚才后院比武,先生已为雨山禅师帮了倒忙。两军阵前,若如此,岂不误尽军机?所以,还望先生为国自珍!”一番话,既诚意恳恳,又有理有据,竟使徐渭百感交集。
他既为俞大猷的真诚爱护感动,又为自己文弱无武而怀惭自愧,同时,也为俞大猷不能洞悉自己内心而郁闷,红了脸半晌无语。
宗诗这才明白:原来徐渭求俞大猷帮忙,就是为了从军报国。有心替他说话,但顾忌兵凶战危,怕他阵前有失,也只好默然。
徐渭还要争执,却见俞大猷朝两个亲兵吩咐道:“你们护送徐先生回去,若有差池,小心军法!”然后翻身上马,朝徐渭一抱拳,“俞某军务在身,不能多陪,先生海涵!”竟催马而去。
俞大猷前脚到南门,宗诗与僧兵也后脚赶到。他们刚刚登上门楼,即见一支人马沿着门外官道,正飞土扬尘疾驰而来。
仔细审视一番,俞大猷不禁哑然失笑,朝宗诗指点道:“这怎么像一支舞狮子、耍旱船的社火呢?”
原来,那支贼寇虽然人人舞刀弄枪,却没有一个顶盔贯甲,除了头上包着一色的红巾,身上竟是一人一个打扮,花色繁多、色彩斑斓。整体看去,直如百花连枝、彩云铺锦。
宗诗也觉怪异,弄不清怎么回事,只得惑然摇摇头。
贼寇人马打着旋儿集结城外。
俞大猷向身旁亲兵道:“传令:我们暂时偃旗息鼓,待贼寇靠近护城河,就箭弩齐发,先射他个人仰马翻,再杀出去一举将其击溃!”
于是,城头一片悄然。
一方方垛口处,却是张弓以待。
城下人马偏偏在一箭之外开始列队,驻足不前。一会儿,两匹红鬃快马,飞到队伍前面。马上两人,虽同样头包红巾,却是一个浑身砖灰色紧身衣,手中提棍;一个周身火红,手擎宝剑。看样子是两个贼首。两人朝着城头,指指点点一番,策马向前。
“一、二、三......”俞大猷亲自张弓搭箭,瞄定了红衣贼首眉心,轻声数着数字。
“四、五、六……”
突然,宗诗一把握住俞大猷紧拉弓弦的手。
“怎么?禅师也要试试箭法?”俞大猷笑笑道。随即就要推弓相让。
宗诗道:“贫僧哪敢班门弄斧。只是我觉得城下两人有几分眼熟,待我先问——”
未等他说完,城下那一袭红装的贼首倒先开口呼喝道:“喂——城头怎么都缩头缩脑的?怕什么?叫你们将军出来搭话!”话头虽火辣辣的,声音却清脆嘹亮,完全是个姑娘的嗓音。
俞大猷眉头一皱:“怎么是个女贼头?还挺野!我这还是第一遭踫上!”他低声咕哝着,收了弓矢,挺直了身子。
却见另一个浑身灰衣的贼首忽然横棍担在两个臂弯处,双手合什道:“城头不要放箭,我们不是倭寇,也不是贼寇,只是路过这里的,请你们将军出来说话!”
俞大猷看一眼宗诗道:“他怎么也双手合什,难道——”
宗诗激动地点着头:“对!对!贫僧听明白了!他也是僧人,而且是少林寺的!”
“少林寺还有这样一支百花兵?禅师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少林寺只有僧兵呢!”俞大猷笑呵呵道。当即命令城头收弓下箭。
宗诗赶紧辩解:“她们可不是少林寺的——贫僧说的是他——”一指城下那提棍合什的灰衣人,又朝他挥挥手喊道:“城下可是月忠法弟和火莲花姑娘吗?”
灰衣人与红衣人惊喜地相视一眼,齐声答是。
宗诗突然仰天合什:“阿弥陀佛!俞将军,都是自己人,快快下令打开城门吧!”
俞大猷也是喜出望外,与宗诗及众僧兵一道下城,亲自迎出门外。
宗诗与月忠意外相逢,自是一番惊喜泪下。然后将法弟、火莲花引见给俞大猷。这才问及月忠他们怎么来到这里的。
月忠亦惑然道:“你们和汤克宽将军不是被困在海盐城吗?又怎么会在这里?”
宗诗一愣,甚感意外:月忠与少林僧兵在括苍山分开。应该一直留在山上,帮火莲花练兵,怎么会知道他们被围海盐的事情?遂惊奇地瞪着他,问他怎么知道这些。
月忠竟也一脸怪愕,道:“唉——到底咋回事?不是你们派人到火莲寨搬兵解围的吗?怎地反倒问起我来?”
“火莲寨搬兵?”宗诗愈感惊奇,看一眼俞大猷道,“就是到俞将军这里搬救兵,也完全是因为风浪相送、意外而至。我们哪里派人到过括苍山?”
火莲花秀口稍稍一撇,玉颊微露不悦神情:“咦?!俺以为出家人心比水清,最是澄澈不俗,哪里想到,竟也有俗人的羞羞答答、遮遮掩掩……”
兜头一瓢含讽带刺的无名水泼来。宗诗不明白风从何处起、浪自哪里生,只是傻愣愣地看着月忠,用眼神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月忠急忙瞪火莲花一眼。火莲花却任性继续道:“这有什么!少林僧兵也会打败仗嘛!僧兵就是僧兵,又不是天兵天将!就是天兵天将也有败给妖魔鬼怪的时候,有什么好遮掩的——你说是不是,雨山堂主?”
宗诗听出火莲花是在怀疑自己掩饰失败,微微红了脸。想争辩,但觉自己是出家人,没必要跟她计较,便轻轻点点头,说僧兵确实打了败仗。
“那就好好承认你派人求救了嘛!”火莲花面露几分得意,“不要因为是向我们女人求救,就觉得没面子,不愿认账嘛!”
真是女人心、千瓣莲!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宗诗顿感几分委屈,苦笑一下道:“求助巾帼英雄有何不可?我们又怎么会没面子?只是,我们的确没有派人去括苍山啊!”
火莲花与月忠惊奇地对视一眼,不由同时摇摇头。
俞大猷也被他们弄得有些湖涂,沉吟片刻道:“也许是海盐城又派人出来搬兵了吧!”
宗诗自信地摇摇头,说城里知道他们在外面,需要搬兵,他们自然会去,而且容易得多,根本没必要派人出来。即使派人,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突围而出。说到这儿,他心头忽地咕嘟冒出一个念头:假如是城里派人出来求援,也只能派武艺高强的少林僧兵。于是,又问火莲花和月忠搬兵人是谁,现在哪里?
这一问,立刻问窘了月忠和火莲花。二人齐称不知是谁。说搬兵人只是在寨外见了他们的巡哨,报个急:月忠与少林僧兵在括苍山分开。应该一直留在山上,帮火莲花练兵,怎么会知道他们被围海盐的事情?遂惊奇地瞪着他,问他怎么知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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