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安排孤女起争执 巧用僧兵坦心曲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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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军主将听了俞大猷的意图和解说,无不点头称是,都说官军主将再不能各守一方,坐等倭寇上门,被动挨打了。这次主动出海,打倭寇个“樯橹灰飞烟灭”,也好解解自己连连挨打的窝囊气。只是出海要有大船,眼前却只有小舟,不知俞大猷从哪里调船出海,便都默然等他下令。宗诗心里却在暗暗打鼓,僧兵多不熟风浪舟楫,自出山以来,没真正在海上打过一仗。就算那次澉浦寨夺粮,也只是在码头上夺了船就走,并没有真正与倭寇在海上交锋。这一次,新折主将,士气正低,能打出海门吗?

  他正寻思着,忽听一将操着浓重的中原口音道:“俞将军,这出海打仗俺没啥说的,只是咱这嘉兴府虽为水乡,却并无大江河,多的是水荡小河,所以,无论军中、民间都用的是小扁舟,没有大船大舰。沿钱江口卫、所里的战船,又多被倭奴夺去。咱这扁舟出海,中不中啊?”

  宗诗循声抬头,见是镇守嘉(嘉兴)湖(湖州)参将卢镗。他是河南汝南人,四十开外年纪,中等身材,杏核眼,双眼皮,大鼻子,圆鼻头,面目精神明朗。嘉兴解围后,宗诗和他便已认识。听俞大猷、汤克宽二将介绍,他也是浙江敢战将军之一,打仗虽有胜有败,却一直是临战不惧。早年,他曾是朱纨麾下得力大将之一,朱纨蒙冤自杀后,他也被诬下狱,朝廷议罪,要极刑处死。幸亏王抒巡抚浙江,总领抗倭战事,获悉他的冤情,特地请旨释出,重新起用。因这几日各忙阵亡将士丧事,宗诗与他相处不多,只知他说话幽默风趣,方言口音较重。许是中原人的缘故,他对少林僧兵也特别热情照顾。

  “只有扁舟,也要出海!”俞大猷神情凝重道,“战局情势紧迫,刻不容缓呐!”

  一听要扁舟出海,众将嘘声四起。

  宗诗尤其吃了一惊:扁舟出海,稍遇风浪,便有覆舟之险。即便无风,海上轻舟,也甚是颠簸,僧兵立脚不稳,很难为战。何况开战之时,敌我双方你争我夺,跳来跃去,推推搡搡、挤挤扛扛,极易翻船。那时,任你僧兵多强,也是猛虎落水,龟鳖可欺了。

  让僧兵也扁舟出海?这有些太不可思议了!他不由抬头看一眼俞大猷。暗忖:他是个善于用兵的大将,大概不会考虑不到僧兵这一层吧!

  卢镗端底是北方来的将军,他看一眼宗诗道:“俞将军,少林僧兵是陆上猛虎,他们就不用出海了吧?”

  “当然要出海!”俞大猷郑重道,“僧兵虽是陆上猛虎,出海争锋,也能振奋军威,威慑倭胆,其力不可低估啊!”

  卢镗打个寒颤,其实是故意做出来,让俞大猷看的。他皱皱眉又道:“可让僧兵入海,怕是……”

  俞大猷微微点点头,示意知道他的意思,缓缓道:“我会想办法,让这些山中猛虎变成水中蛟龙的!”

  卢镗无声坐下。

  宗诗却开始暗暗猜测,俞大猷到底会用什么办法,让僧兵化虎为蛟。

  俞大猷开始一个个点将传令。

  宗诗仍在一遍遍地琢磨俞大猷究竟会怎样陆兵水用,以至于俞大猷连传几道将令,他都恍惚不知。

  眼见大多将军已领命而出,只剩下他和两个面生的将军了,俞大猷仍然没有点到自己的名字,宗诗愈加大惑不解。

  最后,俞大猷走近一脸茫然的宗诗,声音低沉而又意味深长道:“此次出海杀敌,僧兵还需大用啊!”

  “大用僧兵?”宗诗低应一句,骤感肩头沉重,他迟疑一下道,“可僧兵——”

  俞大猷道:“我知道——少林僧兵不利水战,更不利海战——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俞将军准备怎么用僧兵?”

  “我还没有完全想好!”俞大猷沉吟一下道,“不过,今晚你要在僧兵中挑出三十名武艺最精强者,交给宗擎和普从二人连夜熟悉舟船。这一次,我俞某要自当先锋了!”

  “你做先锋?”宗诗更是大吃一惊,“那谁做军中主将?谁来指挥全军?”

  俞大猷道:“到时候再说吧!我们总要先拿下乍浦的。乍浦守倭不过几百人,而我军这一次有五六千人,十倍于敌,应该可以一鼓而下。拿下乍浦,我会告诉你僧兵该怎么做。但今晚,你要马上选出三十名僧兵送来!”

  宗诗仍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点头出门。

  回到僧兵所驻的觉海寺,宗诗首先想到的是宗画。既然俞大猷要他选武艺高强的僧兵,那现有的僧兵中,还有谁超过宗画师兄?他当然是第一人选。选出的僧兵由他率领,到俞将军那里,一定会不负重托!只是,这位师兄脾气怪异、性情倔犟,不知他肯不肯屈尊到俞营,而且还要听命于普从和宗擎。所以,宗诗觉得,这个最佳人选,实际也是最难说话的人选。最好还是先问问他意下如何再说。

  于是,宗诗直奔宗画所住的小跨院。

  一见师兄,宗诗即将俞大猷借兵和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儿托出。

  宗画听了,颇为犹豫,他担心自己马上随军出海,虹儿没人照顾,一时迟疑不语。

  宗诗猜不透他的心思,以为他又要推辞,便道:“如果师兄实在为难……”

  宗画突然摆手打断他:“我去没问题!只是,现在马上——这么紧吗?”

  宗诗点点头,心里轻松不少。见他仍在顾虑什么,便道:“师兄还有……”

  宗画把手里的一串佛珠放在床上:“算了!我们还是先办大事吧!走,我跟你一起选僧兵去!”

  当夜,俞大猷率领官军各部及僧兵,披雾直奔乍浦。当大军行止虹霓堰,距乍浦咫尺之遥时,天色微明,正是乘机直攻乍浦的好时候,他却突然传令大军停下。汤克宽、卢镗等诸将大惑不解,齐到主将舟中询问缘由,俞大猷解释说:大军一夜劳顿,疲兵不可立即赴战;再者,嘉兴解围时,从倭营缴获数十箱丝绵绸缎,此时带在中军,与战事多有不便,要先派人送往杭州府城王巡抚处,由他颁赏诸军抗倭立功将士。等这些东西远离官军时,将士们也休整一些时侯了,再行进攻不迟。

  汤克宽听了,很不以为然。寻思:这不是犯了兵家大忌吗?兵贵神速,出其不意!俞大猷用兵老将,怎么因为夜行劳累和几十箱无足轻重的丝绸,便停止不前,错失战机呢?再者,三军一路舟行,除雇用的船工外,军士尽在舟中背靠背小睡,能有多少劳顿?还有,将在外,完全可以临机独断,这几十箱丝绸大可等攻下乍浦后,论功赏给各军将士,哪里用得着如此这般运来送往、缴上颁下的麻烦?何况,这一点东西就是押在中军或大军之后,又能碍多少大事,值得这样琐琐碎碎地误事吗?他越想,越觉想不通,拱手道:“俞将军,我汤克宽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此时,正是我们效法唐将李愬,雪夜奇袭蔡州的时候,怎么忽然在这里做起妇人裹脚的勾当来?我也知道,你一贯爱士卒如赤子,但这时也不是行妇人之仁的时候哇!”

  他几句话,连用两个“妇人”,说得俞大猷几分脸热。

  “乍浦区区几百倭奴,我军十倍于敌。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我们还不一样拿下!”俞大猷尴尬一笑,垂下眼帘道。

  汤克宽道:“那可不一样!攻敌不备时,我军可以以一当十;倭寇有备后,据险而守,他们可以以一当百,其势大不一样啊!你比我会打仗,这还用讲吗?”话中已隐透火气。

  俞大猷和气道:“这是兵家常理——不过,有时候,巧兵还需拙用嘛!”

  “巧兵拙用?我老汤还是第一次听说!”

  卢镗似乎品出点儿什么,一拉汤克宽,笑道:“老猫子逮鼠半似玩儿,眼不在鼠心在鼠啊!”

  宗诗也觉俞大猷一员老将,这样一反常态,不会没有来由,便没有作声。

  汤克宽看看卢镗,又看看俞大猷,有些懵懂道:“怎么?你们密商了什么?就瞒着我一个?”再直瞪瞪看着宗诗,“雨山禅师,你可是个出家人,出家人不打妄语的。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宗诗一脸无辜,说自己一无所知。

  卢镗也显得满脸委屈瞟一眼俞大猷道:“我说汤将军,人家那只猫是眼中无鼠,你这只猫可是鼠兔不分,牛马成鼠、草木皆兵啊!”

  “什么牛马鼠兔?一会儿搅得我分不出东西南北来,只觉得满地跑鼠!”汤克宽直瞪着卢镗,振振两个拳头,“再整这一堆没用的绕我,小心我的两个肉雷子不客气!”

  卢镗假意一闪,带着讨饶的口气道:“千万可别!一旦屈打成招,我岂不冤死也!”

  众人笑成一片。

&em稍遇风浪,便有覆舟之险。即便无风,海上轻舟,也甚是颠簸,僧兵立脚不稳,很难为战。何况开战之时,敌我双方你争我夺,跳来跃去,推推搡搡、挤挤扛扛,极易翻船。那时,任你僧兵多强,也是猛虎落水,龟鳖可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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