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欲大举五魁聚议 同祭海二臣纷争第3/4段
小山等人见张经一心抗倭,信心十足,亦深受感动,汤克宽、卢镗原先因为张经轻看武将而滋生的不快此时也荡然尽逝。尽皆站起来表示:一定竭尽全力,誓死抗倭报国。
张经脸上刚透一丝快意,报事亲兵又进来禀道:“赵大人交待来人说:祭海乃是朝廷旨意。总督大人必须率所部诸将准时与他一起登船祭海。他要在船上宣读皇上圣旨。如有怠慢,以抗旨论!”
一听圣旨,众人俱是一震。
张经更是惊讶、愤慨集于一脸。他挥手让亲兵出去,愤愤道:“怪不得这奸贼如此拿大作势,原来是仗着朝廷的一道圣旨!本督实在闹不明白,朝廷何以下这样一道圣旨?也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老夫决意抗旨不遵,但决不连累在座诸位。你们愿意随他祭海,去就是了!只是不得误了军务,如若有误军机,本督照样拿你们军法从事!哪怕朝廷圣旨来,也救不了你们!”
众人不知该如何劝说这位倔犟总督,就今日情形看,钦差监军与总督已经开始了拉锯战,而且是互不相让、相持不下。这样一弄,一边是顶头上司总督,一边是手捧皇命的钦差监军,浙江将领便免不了两头听命、两头受气。甚至会出现将领分家、各归一方的局面。到那时,抗倭战事将必受影响。总督借兵半天下,主动出海,一举全歼倭寇的宏愿恐怕也很难实现。
众人正犹豫着,听得门外响起杂沓的脚步声。从门口望去,见五、六个人披着斜阳金光和庭中树荫向客厅走来。
当头走进门来的是一个着文官服饰、身材颀长瘦削的中年官员,长眉平伸、须垂三绺,目光幽深、神情雅致。入门先向当门而坐的俞大猷、小山等人一抱拳,随即转向张经道:“下官与五魁已拟好客兵分拨诸将配额,却迟迟不见大人回去,我们等不及了,便寻了来——大人与诸将谈的很投机吧!”
俞、汤、卢三将认得此人,正是浙江巡抚李天宠,急忙起身拱手见礼。小山、宗诗虽不认识他,但听他与张经说话的口气与俞汤三人见他时的恭敬神态,亦不是寻常人物,也随着合什见礼。
张经见李天宠等人进来,脸色微微好看一些,言语间却依然带着愤激,回李天宠道:“投机却还投机,却是添得一肚子气!”
紧跟在李天宠后面的,也是两个乌纱帽、盘领袍文官打扮的人,再后面,则是三个身穿罩甲、半披锦袍的武将。小山、宗诗猜想,这二文三武,可能就是俞大猷所说的文武‘五魁’,不由细细端详起来。
恰好跟在李天宠后的一个文官笑呵呵接口道:“既投机,怎么还有一肚子气?倒让我们听得一肚子奇!”他身材健劲,眉分八字,反有几分英武将风。
张经被他风趣一语解颐不少,摆摆手道:“沈状元不要说笑话了,本督生的是另一门子气!”遂将赵文华要他一同祭海神的事说了。
末了,张经将小山、宗诗引见给巡抚李天宠,又将文武五状元介绍给俞大猷、小山等。五状元分别是:文状元沈坤、杨慎;武状元尹凤、王世科、文质。其中杨慎年纪最长,中状元最早,四十六岁;文质年纪最轻、中状元最晚,只有二十四岁。
五状元交头商议一阵,劝说张经应稍稍隐忍一些,否则,抗旨不遵,又授赵文华以口实,恐怕是出师未捷身先贬,抗倭宏愿付之东流。
张经皱眉忖了多时,才勉强答应。
小山、俞大猷也因此发现五状元在总督这里举足轻重,非寻常僚属可比。很显然,自此之后,许多抗倭大计,都将出自他们。他们究竟是否军国良材,眼前谁也无法肯定,只有看以后他们运筹帷幄的结果了。
十日后,张经率巡抚李天宠、沈坤等五状元、小山、宗诗及俞大猷、汤克宽、卢镗等人赶到钱塘江的运河口。赵文华的祭海官船和仪卫、扈从船大小四十余艘,早已一字排开,泊在岸边。船上彩旗猎猎、鼓乐喧喧,一派盛大庄严气象。
小山、宗诗紧跟张经、李天宠走向居中停泊的祭海主船。此船也是船队中最大的。目测船长约有十四、五丈,高约两丈有余,船舷上装着城墙一样的木板女墙和品字形垛口。船后高起三层木制敌台,台上高树一杆黄面红牙边的大旗,上书:“钦命东南抗倭军务监军赵”。船中一座单檐歇山绿瓦木殿。乍看上去,整条船仿佛一座水中小城池,气势不凡。
船头空阔的甲板上,居中站着三个人,尽皆面朝江岸而立。见张经等人靠近大船,居中那人依然站着未动,他身旁的一文一武则迎下船来,一左一右拱手立在岸边踏板头。
左边的是个年约四十多岁的矮个子文官,身穿七品鸂鶒图盘领补服。肩宽脸阔,颧高眼大,栗色皮肤,虽然是拱手相迎的身姿,却显得一脸霸气,浑身精爽。
而右边的武官品级明显高于左边的文官,胸口补子上绣的是三品虎豹图。虽然粗肥高大,却是眉偃目卧、眼袋松垂,一脸的瞌睡相。
张经行至跟前,面带睡相的武官笨拙地扶住他,拖着浑浊无力的腔调道:“下官浙江总兵刘远恭迎总督大人。”
另一边的文官则跟着道:“新任浙江巡按胡宗宪,代钦差东南军务监军赵大人迎候总督大人!”
张经觉得二人皆是亲附赵文华的小人,也没听他俩说什么,便哼了一声,推开刘远的手,径直登船。紧跟其后的巡抚李天宠似也讨厌刘、胡二人,竟反背双袖,昂首上船,弄得刘、胡二人颇为尴尬。
刘远侷促地扭扭膀子,因为后面的五状元及诸将官品皆不及他,便转了身,跟在李天宠后面上船。
胡宗宪则回头看一眼张经、李天宠的背影,立在原地没动,却站直了身子。他虽官品不高,却是代天巡察地方,地方不法官吏无论职位高低,巡按都有权参劾纠治,威权颇重。所以,巡按在地方常跟品级高于自己的官员分庭抗礼。
行在最后的宗诗无意瞟了胡宗宪一眼,乍觉几分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不由皱起眉头。
与此同时,胡宗宪也看了一眼宗诗,面露一丝似曾相识、欲认又疑的表情。
宗诗翻腾着脑海中的记忆,却始终是浑浑茫茫,弄不清这张面孔究竟在何时何地见过。
张经、李天宠等人登上大船,一直站在甲板上未动的官员这才转过身来,远远地朝张经一拱手道:“下官赵文华奉旨祭海,攀劳总督大人啦!”听他嗓音柔绵绵的,却拖腔拉调,带着几分得意。
“本督乃是奉旨祭海,何言大人攀劳?我们还是公事公办,先请大人传旨吧!”张经虚虚一拱手,口气冷淡道。
赵文华一笑,又软绵绵道:“不忙不忙,下官与总督大人,同为京官僚友多年。如今又到东南,共任一事,见面却是如此不易,竟然由亲兵来往传信多日,才得一见。长此以往,我们将来又该如何联袂抗倭?”
张经满脸端严道:“赵大人既是来浙监军抗倭,却是迟迟不入本督军门,而是专心于祭海一事,我们如何见面?又如何联袂抗倭?”
这本是诛心一问,赵文华却勾起嘴角笑笑,不以为然道:“祭海怎么了?祭海也是为了抗倭嘛!公研兵事我祭海,亦是殊途同归啊!总督大人何以见怪?”
“殊途焉能同归?”张经最恨赵文华把他的事跟自己扯到一起,说话间,气息呼呼,胸前花须又有几根零星飘起,“我与大人只能是殊途殊归,大人聪明过顶,怎么说起糊涂话来?!”
赵文华脸色骤变:“这么说,总督大人是不愿与下官同军任事了?”
两个人皆是以问相责,很快对掐起来。小山、俞大猷等人顿觉眼前一股无形的巨浪,正翻涌而起。
杨慎在五状元中最为老成,怕张经与赵文华撕扯起来,彻底闹僵,连忙磨身向前,朝赵文华一揖道:“总督大人的意思是祭海乃国之重典,抗倭乃国之大端,虽同等重要,毕竟还是祭海不能取代抗倭,抗倭不能取代祭海。”
赵文华瞥了一眼杨慎道:“你讲的有些道理,却还是不通大义——祭海是为了抗倭,抗倭是为了靖海,这本就是递为因果的一件事,怎么能说此不能取代彼、彼又不能取代此呢?”
张从门口望去,见五、六个人披着斜阳金光和庭中树荫向客厅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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