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借棋议兵定大计 闻箫觅影惊换人第4/4段
月清见他忽然仰面不语,寻思触到了他的什么心事,连忙表达歉意。
月明转过脸,假装脖子酸困,用拇、食二指支住两个眼角,借以沾去泪水,这才沉沉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恨大明朝廷!又怎么会奉朝廷圣旨、保大明江山呢!”
月清惊讶不已,万万没有想到师兄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左顾右盼一下,压低声音道:“为什么?难道师兄与大明朝廷有仇?”
“是有仇!”月明突然正过面孔,“但你暂时还是不知道的好!等赶跑了倭寇,我辞别少林、进京报仇时,就会告诉你的!”
“还要进京报仇?”月清愈加震惊,“找谁报仇?”
“当然是皇帝老儿!”月明咬牙道,“好了!就到此为止吧!”
月清哆嗦一下,极力凝眸看着夜色中的师兄。见他垂了头,却气息呼呼,似在强抑着胸中的恐惧和怨怒,自己不好再问什么,心头的疑云却翻翻滚滚,越来越大。
此后,是一程长长的沉寂。
许久之后,一声螺号突然打破沉寂。
螺号从倭寇的巡哨船上传来。他们已经发现夺岛船队。
“掌起灯火!”
“变换队形!”
“准备冲锋!”
月清连连发出口令。他所在的船上首先亮起灯火。
待其它船只也先后掌灯时,浓浓的夜空下,沉沉的海面上,便出现一个灯火组成的巨大的“三股渔叉”,正火光闪闪地叉向金塘岛。
金塘岛也骤然紧张起来。岛上岛下、螺号声声,仿佛牛群受惊,哞哞乱叫。
螺号声中,岛外海面上也亮起一排灯火,自然是倭寇迎战的船队。不过,那排灯火有些蜿蜒,显然是倭寇始料未及、仓促应战的结果。
月清、月明登上木制的瞭望敌台,望着倭寇船队的灯火,一时凝神不语。观察一阵,月清忧虑地对身边的月明道:“师兄,我们摆的是鱼叉阵,而倭奴摆的是水上一字长蛇阵,他们会不会在我们叉上去时,正好从我们三股叉的两个空档里,穿插而入,分隔包抄我们的船队?我们要不要在接战前变换成‘人字阵’呢?”
月明微微一笑,说不用担心倭寇的分隔,僧兵的要务是冲破倭阵、直扑上岛。渔叉阵正好三分倭势,使其不能并力一向,反而容易成功。僧兵只要有数船近岛抵岸,谅倭寇也不敢在海上恋战,后面俞将军的大军船队则会杀将上来,反过来包抄倭船,其势必胜无疑。
月清回头看看,见俞大猷的大军船队亦在僧兵的渔叉阵后横着摆起了长蛇阵,颇感师兄说的有理,遂定下心来,下令擂鼓冲锋。
海面上霎时惊雷滚滚。
火光下的海浪也惊悸地你挤我扛、躁动不安起来。
僧兵的渔叉阵开始飞速地扎向倭寇的长蛇阵。
月清的战船位于渔叉阵正中的“叉头”,冲在船阵的最前面,正对着倭寇长蛇阵“蛇腰”上的一只大船,这只船,也是倭寇船队中最大的船只,显然是主将战船。
两船相向对驶,越逼越近。借着灯火,彼此都已看清对方船上情形。一眼就能看出,倭寇的这只主将船几乎是月清战船的两倍。就是这只大船两边的船只,也明显大过月清的战船。
海面上,开始对起射箭雨、交互横飞。船被雕翎射中,嘣嘣作响,煞似雨打苞蕉。箭落海中,又似天鹅探水,羽尾高翘,转瞬即没。箭雨中,更有火箭、乌铳掺杂其中,流星一般,掠空飞驰;星雨一般,倾泄舟中。双方船中同时火光大增,此伏彼起。
月清伏在木垛口下观望着,发现倭寇的战船横向排列,一艘紧挨一艘,中间只隔二、三尺的距离。整体看起来,仿佛在海上筑起一道战船城墙。顿时着了急,朝月明道:“我们的想法怕是行不通了!倭奴的船阵把我们堵死了!”
伏在另一个垛口下的月明,死死盯着长城一般横向推来的倭阵,没有接话。火光里,只见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他们原打算扬长避短,不与倭寇在海上纠缠,尽快从敌船间的空隙里钻过去,直接靠岸上岛。可如此看来,倭船密集。根本无路可走。月明一时也有些茫然。
难道只能在海上拼个你死我活了?僧兵船只低小、倭奴船只高大,硬拼必然吃亏。怎么办才能突破敌阵、火速登岛呢?月清、月明各在垛口下焦躁地搅着脑汁。
“我看出来了!”月清突然低呼道。
月明以为他看出了敌阵的破绽,惊奇道:“看出什么来了?”
月清指指对面倭船上一个正挥刀指挥的倭头。说他就是足利自吉,应该也是倭奴的主将。旁边的粗莽大个子就是陈东。然后,又简单介绍几句足利五虎在海盐城下大战月空的情形,提醒月明小心。
月明此刻也已认出足利自吉,正是自己赴援挑渚时,在石林中吐得他满脸粘痰的家伙,遂不屑道:“我已经见识过这只‘跳蚤虎’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一口痰即可淹死这只跳蚤!”
对面船上的足利自吉显然也认出了月明,不由打个寒颤,回想自己满脸胶着粘痰的难受样儿,乍觉脸上又粘巴巴、热乎乎的不自在起来。继而却又嘿嘿一阵冷笑,心里道:“这一回,我们是在海上两船相遇,看你有多大能耐,一口痰又能飞多远?不等你用上痰镖,我就把你的战船撞个稀巴烂,让你下海喂鱼!”当即下令加速前进,直撞月明、月清的先锋战船。
“看样子,‘跳蚤虎’发了狠,是要撞沉我们!”月明道,脸上轻蔑、嘲讽的笑容迅速敛去。
月清也明显看出足利自吉的意图,声音低沉、仿佛自言自语道:“这迎头一撞,我们的小个子战船,十有八九要散了架!”
“两位先锋,我们要不要掉头避一下?”传令僧兵眼见要两船相撞,却不闻先锋下令,发了急竟主动问道。
月清没作声,只是看看月明。月明瞟他一眼,也没作声,又死死盯住快速驶来的倭寇主船。
两人明白,自己的先锋战船一旦掉头,渔叉阵必然大乱,败局也就未战先定。可不退避,马上就要船毁人亡啊……
瞭望台下,甲板上的僧兵已开始频频回头,急切等待着瞭望台上的将令,身体则稍稍离开木制女墙,僧兵的身影已开始暴露出来。
另一边,倭船上的陈东却突然指着对面船上的僧兵,奇怪道:“这船上的僧兵怎么都一个个肥嘟嘟的,跟弥勒佛似的?”
足利自吉也注意到僧兵们一个个胸高腰圆,身架撑的僧衣鼓鼓囊囊,不禁也暗暗纳闷起来:自己曾多次跟僧兵交过手,他们大多身材匀称矫健,怎么突然之间都变了样儿呢?
“是不是僧兵又玩什么诡计?我们还是不要马上撞上去吧!”陈东有些惶惑道。
而此时,两船已越逼越近,转眼间,便要顶头相撞了。
足利自吉咬着牙沉思片刻,阴狠道:“先撞他一个船翻架散,谅他们有多少诡计,也都要葬进大海!这一次,怕是佛祖也保佑不了他们啦!传令:全速前进,给我狠狠的撞上去!”
当时,浙江兵力单薄,明廷自全国调兵,“南调湖广土兵、广东徭兵、广西狼兵、四川苗兵、福建赖兵、崇明沙兵、少林僧兵、北调山东枪手、河南毛兵、田州瓦兵……凡称胜者,辄致之,”而这些客兵“至必经年,而贼扬帆去矣。”
——中华书局《戚继光研究丛书·纪效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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