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恶贼借故抢战功 奸臣卖官堵漏洞第3/4段
这番话既挠到了赵文华的痒处,也同时掐到了杨宜的痛处,赵文华不由面绽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杨宜脸色一阵难堪,心中大骂胡宗宪刁钻刻薄,但见赵文华正品尝美酒似地受用胡宗宪的恭维,只得勉强别扭地堆出笑脸,软绵绵道:“这股悍倭被歼,自是督察大人指挥调度得当的结果,不过,说是你的上宾——少林僧兵的功劳,有何证据啊!”
赵文华一挑眼帘,斜视着杨宜,觉得他怀疑僧兵,就是怀疑自己调兵有误。
胡宗宪却是一愣,指指宗诗道:“僧兵主将新报,他就是证据!”
杨宜故意绵绵一笑,朝赵文华道:“这怕是空口无凭。据下官所知,最后歼灭‘天皇之剑’的乃是游击将军张四维一部,而且,物证有倭奴人头,人证有浒墅关镇关把总武勇!”他一气说完,又得意补充道,“也许胡大人不知,这张四维也是督察大人授意本官调遣的!”
面对这一大相径庭的结果,周围众人尽是一惊,哪里知道其中手脚——张四维拿到倭寇人头,即命人写了捷报,尽揽战功于一身,先行送到总督行辕。
杨宜还没来得及上报赵文华,又有苗兵主将找他状告少林僧兵。因为事关军饷,他不敢自专,急忙带着苗兵主将去见赵文华。赵文华也怕因军饷闹出大乱子,这才与杨宜等人一起匆匆来找胡宗宪。
胡宗宪虽吃惊不小,但他对张四维的能耐毕竟有所耳闻,并不太相信杨宜的话,便回头朝宗诗一笑道:“看来,禅师你还真得拿出些证据来!”宗诗正为张四维无耻冒功而愤慨,当即将浒墅关内张四维听信武勇挑拨、胁迫僧兵缴械、派人掘尸割首抢功等桩桩丑行详述一遍。末了,要杨宜召张四维、武勇来对证。
胡宗宪斜眼看看杨宜,嘴角挑起一丝笑。
赵文华皱起眉,冷冷瞟了杨宜一眼。
杨宜不知不觉额头冒了汗,硬着头皮派人去叫张、武二人前来。
赵文华心里惦着军饷的事,并不想把张四维和僧兵的功过是非弄个水落石出。于是,不耐烦地摇摇手:“算了算了!说到底,官军、僧兵都是大明的勇士,一家人,争什么寸短尺长呢?更何况,张国舅原本就是少林僧兵监军,所以,僧兵之功就是国舅之功:国舅之功就是僧兵之功——杨大人,你以后说话,要先弄弄清楚嘛!”
杨宜赶紧点头称是。
赵文华转头向宗诗道:“出家人四大皆空,不争名利,禅师也应不必介意才是!”
见他如此说话,宗诗知道没有道理可讲,便冷冷道:“出家人不争名利,却要有个清白。”
杨宜要讨好赵文华,马上接口道:“什么清白?你们僧兵自恃武功高强,擅捕苗兵、挑起事端,这也有假吗?”说罢,看看身边的苗兵主将刘培。
刘培是听了逃回苗兵的禀报,才找杨宜告状的。此刻一见宗诗,早红了眼,竟忍不住远远指着宗诗鼻尖道:“你们少林僧兵有什么能耐?同是客兵,凭什么你们就一会儿插手狼兵、沙兵的闲事,一会儿插手苗兵的闲事?”他把狼兵、沙兵的事扯出来,跟苗兵的事联在一起,想以此暗示众人:天下客兵都不满少林僧兵。
“这位将军!”宗诗见他出言不逊,强压怒火道,“贫僧请问:客兵内讧私斗是闲事吗?你们苗兵抢劫百姓是闲事吗?平息内讧,同心抗倭;制止劫掠,保护百姓,循义而行、当仁不让,我少林僧兵‘插手’这些事,‘插’错了吗?”稍稍一顿,又把苗兵抢劫百姓的行径简说一遍。
胡宗宪朝杨宜无声地冷冷一笑,又朝赵文华拱拱手道:“都察大人,看来杨大人又弄错了!此事,还是大人您明断吧!”
赵文华瞥了杨宜一眼,恨不得踹他一脚。当初,因为杨宜刻意逢迎巴结他,他才上奏朝廷免了周珫的总督,让杨宜接任。谁想,这个杨宜除了巴结自己有术,再无一能。抗倭连打败仗不说,就连下面的官军、客兵也拢不住,时不时地闹事,弄得朝廷连下严旨切责。让他赵文华也觉得脸挂不住。如今,又弄出一档子苗兵劫民的事来,反找少林僧兵的不是,让他也不好开口说话。
杨宜见赵文华看自己的眼神不对,随即横一眼苗兵主将刘培,似乎埋怨他瞒报苗兵恶行。面子上,自己又不想太过狼狈,白白地让胡宗宪抢了风头,遂拉着脸朝宗诗作势道:“尽管如此,总是由督察大人和本督来管这些客兵的,你们僧兵岂能越俎代疱?就是你们小山元帅,也只是僧兵元帅,不是天下客兵元帅,不能妄议客兵事务。何况你们这些小小僧兵呢!”
宗诗听他口气有意偏袒苗兵,颇为愤懑,反口讥讽道:“如此说来,面对害民之兵,我们僧兵只能袖手旁观了?总督大人难道没有听到百姓近来的议论吗——寇为梳,兵为篦——乱兵之害,已经赶上寇害了!”
杨宜登时张口结舌。
刘培则气呼呼道:“什么兵害寇害!客兵如果有饷,谁愿去抢人?”
赵文华一听说到兵饷,立即皱起眉头,截住话头,故意引开话题大骂道:“好了!不要说了!这都是朝廷罪人张经惹的祸,如果不是他征调那么多客兵到浙江,国家哪有兵饷之困?现在,既然客兵缺饷扰民,待本官奏明朝廷再遣回些客兵、加拨些军饷就是了!今日这事,就不要再争了——胡巡抚,至于那些苗兵,不妨就先放了吧!”
胡宗宪愣了一下,赶紧道:“下官有事密报大人,请借一步说话!”二人离开众人一些,他才凑到赵文华耳边嘀咕道:“我们拖欠军饷,赶紧设法补上些就是了。治军尚严。如果让这几个因饷生乱的苗兵漏了法网,所有缺饷的官军、客兵岂不要一体闹饷哗变。到那时,不仅乱局难收,军饷亏空也要闹到朝廷上去了……”
赵文华被胡宗宪一点,心似鱼儿跳水,叭地翻过个儿来,暗暗赞叹胡宗宪精明,口里道:“只要胡大人能为本官解了欠饷的围,本官就保你官升总督,换下那个无用的……”说着,斜瞟一眼不远处的杨宜。
胡宗宪浑身一振,乍觉四肢强劲起来,悄在袖中捏捏拳头,压着嗓子道:“大人放心!下官拼死也要为大人担起军饷之忧!”
赵文华欣赏地点点头,放了心,这才走到众人面前改口道:“苗兵劫民一事由胡巡抚问清楚了再说,众人可就此散去,本督察现在就与胡巡抚商议补充军饷的事!”
杨宜见自己这个堂堂总督被晾到一边,心里打翻了五味瓶,尴尬地笑笑,问赵文华他是否也一同商议军饷。
赵文华冷冷笑问:“总督大人手里可有军饷?”
杨宜一惊,不知他这一问什么意味,寻思自己该孝敬的军饷早就孝敬给了他,该发给各军的也是寅吃卯粮早发了出去,自己虽也贪下一些,可要吐出来给各军补饷,那也是滴水造海,远远不及啊。更何况,这也是打死不能承认的事。眼下,浙江全军欠饷,自己手里却窝着几万两饷银,朝廷还不把自己千刀万剐了?遂苦着脸道:“唉哟,赵大人!您是——应该——清楚的呀!若有饷银,下官能欠各军的军饷吗?”他故意把“您是应该清楚的呀!”一停三顿,说的又慢又重又委屈,以提醒饷银亏空尽皆出自对他和严嵩的孝敬。
赵文华自然听得明白,愈加厌恶,竟毫不领情道:“那么杨大人可有筹措饷银的良方?”
杨宜愈加懵头。近百万两欠饷呀!他往哪里想办法?朝廷已经拨出,是决不可能再补的,除了新饷补旧饷,谁有什么办法?关键是:今年的军饷已经全部支了,可军饷只刚刚补到六月,还有半年的军饷,要等到明年军饷拨出时,才能拆东墙补西墙。这两三个月又该如何挺过啊!他懊丧地摇摇头:“下官、下官、一时尚无良策!”
赵文华哼了一声道:“杨大人,你一无饷银,二无良策,又来商议什么?”
杨宜孤伶伶呆在那里,一时进退不能、哭笑不得。
赵文华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朝他道:“杨大人,你就别呆在这儿了!”
杨宜以为赵文华改了主意,邀他一同议事,连忙讨好道:“下官正候大人吩咐!”
赵文华不阴不阳一笑,悄声道:“本官没什么吩咐!只是给你透个信!”
杨宜更是受宠若惊:“大人抬爱!大人请讲,下官洗耳恭听。”身子随即凑近一些。
“杨大人,你让几十个倭奴横穿浙江,打到南京,已经招致满朝文武参你了。朝廷一朝圣旨下来,恐怕是不会饶过杨大人的,所以——杨大人若知趣,最好还是自己向朝廷辞官领罪才是上策啊!”赵文华看来,禅师你还真得拿出些证据来!”宗诗正为张四维无耻冒功而愤慨,当即将浒墅关内张四维听信武勇挑拨、胁迫僧兵缴械、派人掘尸割首抢功等桩桩丑行详述一遍。末了,要杨宜召张四维、武勇来对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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