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托辞自救解危局 因机借力促倭魁第2/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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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清说出家人没什么杂七杂八的行李,这就可以出发了。

  “算了吧!十个男儿九粗心!”妙慧却拦住他道,“法兄啊!你且随我来,行前我还有话叮嘱呢!”转身进了房门。

  宗诗也要跟着进去,却被妙慧挥手止住道:“师兄还是陪着王公子在外面说话吧!”他只得退回来,与王滶寒暄。

  送走月清、王滶,宗诗强按心底的疑云又冉冉升起:依照黄衣小倭所言,只有妙慧同王滶成婚后,王滶才会出使到明营议降。若果真如此的话,难道他们昨日已成了婚?更何况,今天妙慧、王滶一同来到这里,更让人觉得可疑。

  尽管心中塞满疑问,但妙慧不自己说明白,宗诗总觉不大好问。

  妙慧见他闷声不响,道:“师兄,你想什么心事呢?”

  “哦!没什么”宗诗道,“你,你今天不回王直的王宫了吗?”

  妙慧一挑英俏的眉毛:“我回那里干什么?有话,你就明白说,别指东打西的!”

  宗诗吭哧一下道:“你没同王滶成婚?他们怎么肯放你回来?”

  “我怎么会与倭奴成婚?你也太小看我了!”妙慧半恼半嗔道,“不答应他的婚事,我也照样有办法回来!”说罢,脸上又现出几分得意。

  悬了两天的心,终于落地,宗诗脸上的阴霾倾刻一扫而尽,不由喜滋滋地问她,是怎样让倭头缩手的。

  妙慧说,王直见她之后,把她夸赞一通,又说他儿子好眼力,随后,即让另一个倭头徐海的夫人王翠翘保媒,为王滶求婚。

  “倭奴杀了我父母,我又怎么会认寇作夫呢!”妙慧咬牙切齿道,“何况,何况——”她望着宗诗,满目幽怨地噎住。

  宗诗当然知道“何况——”后面是什么,心里既愧疚又惶恐,连忙打住妙慧话头,问她究竟是怎么摆脱倭头纠缠的。

  “我知道,在他们的魔窟里,即使我拒绝了他们,他们也会强逼我成婚。于是,我就想了一个法子,让他们暂时不能动我!一试,还真灵!”

  “什么法子?”

  “我说我是汪澄的未婚妻——我们已经私订了终身。你想想,那王直老倭头还好意思把他亲儿子的未婚妻嫁给义子吗?”

  “嗯!是个高招!可是,他们能相信吗?”

  “我说,王滶出使明营的时候,一问汪澄不就什么都明白了!如果有假,等王滶一回来,我就立刻与他成婚——这一来,也就不由他们不信了!王滶那小子自然也就猴急着出使明营了!”

  宗诗不由拍手叫好,但很快又忧心忡忡说,王滶到明营一问汪澄,就会立刻真相大白。待他议降归来,就要再次逼婚了。

  妙慧笑道:“你以为就你想到这些了?我刚才已向月清法兄交待过了,要他一回去,就先找汪澄通通气儿——他既然是真心劝父亲归降,就一定会跟我们合演这出戏的!”

  宗诗这才点点头,稍稍放下些心,但随即又叹道:“你要不偷偷跟来,也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妙慧瞥他一眼,不服气道:“你以为,我就只会给你们添乱吗?告诉你,我还给你们帮了大忙呢!要是我不来,不出这逼婚的小曲儿,你们根本就没机会办这样的事!”

  宗诗一下子又被吊起胃口,急问妙慧帮了他们什么大忙。

  妙慧撇撇嘴:“那你先说,以后还埋怨不埋怨我了?”

  宗诗急着知道什么事,自然一口连声地承诺不再埋怨。

  妙慧神气地一笑:“那好!你就等着吧!将来的结果自然会告诉你!保准到时你会庆幸我跟你们到了舟山岛!”

  提了浑身的劲儿,竟等来这几句不明不白的话。宗诗有点泄气,咕哝道:“说的好听!谁知道你到底是帮忙,还是帮的倒忙?只有将来的结果能说清!再说……”

  不等他说完,妙慧横他一眼,佯嗔道:“说好了不埋怨,怎么又埋怨我!”

  宗诗赶紧闭了口。

  两日后,宗诗、妙慧、蒋洲三人也随王直东渡日本。

  王直之所以带宗诗东渡,当然是为了显示他议降的诚意;而带妙慧,则是为了在未来儿媳面前显摆一下他在日本经营的家产。妙慧原本担心宗诗孤身伴寇去日本的安危,见王直如此安排,自是正对心思,暗自欣喜。

  宗诗是僧人,又是妙慧师兄,所以,妙慧借故见宗诗时,王直也多不阻拦。

  他们在日本壹岐分国的平户岛南端登岸,又陆行到达岛北端的平户城。城虽不大,僻处日本西端的小岛之上、山海之间,却是异常的繁华热闹,城中房屋鳞次栉比、新鲜亮丽,显然是座兴起不久的小城;道边店铺林立、买卖兴隆,道上车马人流熙来攘往、热闹无比,远远胜过浙江沿海村镇和王直在舟山经营的巢穴。一路行来,宗诗、妙慧听到街头行人大多说的是明朝的汉语。觉得既惊讶又奇怪,便悄悄向蒋洲打听是怎么回事。蒋洲介绍说,这个小城就是王直一手兴起的,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他部下的家属,他们本身就是明朝人,自然多是说的汉话。只不过穿戴、住房都随了当地的日本人,一眼不容易看出来罢了。

  尤令宗诗、妙慧吃惊的是:王直在平户的府第比舟山的“净海王宫”还要气派高大。门口下了马车,王直手指自己的府第向宗诗、妙慧二人得意道:“我这日本的王府差不多可比天皇皇宫了!平户城虽不如京都城大人多,繁华热闹却也毫不逊色!日本人都称这里为西都!你们感觉如何?”

  宗诗、妙慧二人注视着王直的豪宅,听着他洋洋自得的话语,心里却在想:这城这宅,应该都是这个大倭头率领他的十万倭众,在明朝烧杀抢掠来的财物堆积成的啊!这里的华城豪宅其实就矗起在故国同胞的房倒屋塌、妻离子散之中;这里商肆中的一物一什,其实就是故国的累累白骨和斑斑血泪,想到这里,自己儿时家乡被烧、父母被杀的惨景,竟又迤逦回到眼前,二人不由牙齿咬得咯嘣嘣作响。

  宗诗极力抑住愤恨道:“王施主,你的住宅豪丽如此,日本天皇不治你僭越之罪吗?”

  王直哈哈大笑道:“天皇治我的罪?如今的日本,正是战国争雄之时,可怜的天皇陛下连幕府将军、各分国国司(国主)都管不住,甚至都为自己一日三餐发愁,又怎么能治我的罪?他巴不得再封我两个‘净海王’——好让我多贡些银两给他,过两天温饱日子呢?”

  宗诗皱眉道:“既然日本的天皇形同虚设,我们来请求他降旨撤兵、停止侵扰大明,不等于向饿鬼讨食吗?”

  “啊,啊——”王直有点结舌道,“我们来日本,原本就是来求各分国国司制止武士进攻明朝的,不过,他们能不能听我的,可就不好说了!我们也只能尽尽心罢了!”

  听他如此一说,宗诗心里陡地一沉,胸口闷胀起来。

  王直将宗诗、妙慧安置在府中,说是自己先到壹岐国司那里商议撤回日本武士的事,竟一连几日没有踪影,自然,也没有任何壹岐国主是否答应撤兵的消息。

  宗诗无奈,只得约上妙慧、蒋洲到城中转转,一则商议对策,一则避开王直府中小倭的监视。蒋洲原本就是王直亲信,妙慧又是合府尽知的“净海王”儿媳,两人找看门护院的小倭头一顿哄劝,竟被放行。

  傍晚时分,三人来到街头,先是在商肆里挑挑拈拈,假装要买东西,一问价,宗诗、妙慧竟吓了一跳:一根针竟要价白银七分!铁锅一只白银一两;丝绵百斤白银二百两;湖丝百斤白银六百两;而在这里最缺货的红线,一斤竟要价白银七十两……所有汉货的价钱都比明朝沿海商肆高出十倍以上。

  宗诗不由暗忖,这老百姓的寻常物什,在这里价格飞腾如此,可见群雄割据、战乱纷仍的日本,百业凋敝到了何等地步,百姓生计苦到了何种地步。也难怪日本频频要大明朝解除海禁、开通官市。那些在分国争战中被打败的落魄武士浪人,大概也正是垂涎汉货的暴利,才与明朝的海盗合流,到明朝海滨烧杀抢掠、做起血腥的无本“买卖”来。

  又进一家店铺,蒋洲忽然拿起一把折扇仔细端详一阵,欣喜异常,口里喃喃道:“好哇!好哇!这要带回去卖给达官贵人或富商,要值好多钱呀!”引得宗诗、妙慧也好奇地看他手里的宝贝。

  这其实是一把普通的折扇。折扇上斜逸着一枝樱花,花下一个素衣少女正执扇扑蝶,旁边是些汉字与汉字偏旁夹杂的文字和印章。宗诗推测那应该是日本文字的作者落款。他议降的诚意;而带妙慧,则是为了在未来儿媳面前显摆一下他在日本经营的家产。妙慧原本担心宗诗孤身伴寇去日本的安危,见王直如此安排,自是正对心思,暗自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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